艾姜不是听不懂他话里暗藏的意思。
是试探,也是一种变相的表达。
艾姜低头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安柏低头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被子,在摸起手机准备关手电筒的时候,他突然对她开口说道:“我开玩笑的,回去休息吧,我睡这不冷。”
手电筒灯光熄灭,安柏躺下,被子盖到脖颈,合上眼睛。
他以为这样,她就会独自回去了。
可没想到,艾姜在蓦然漆黑的屋内站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开口,声音轻的安柏都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进屋睡吧。”
一句话,代表了什么,他不敢相信,立即坐起身回头看她。
透过薄薄的月光,他想看见她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他僵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艾姜把手里的水盆放下,就着一点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过去默不作声地抱起安柏的被子就往回走。
会客厅里本就冷,失去被子覆盖的安柏,怔怔地失了一瞬神,随即无奈地摇头起身。
他端着她刚才留下的水盆进屋的时候,屋内灯光大亮,艾姜正在炕的一头铺安柏的被子,另一头是之前她睡的地方。
她住炕头,他住炕脚,中间还横着一条叠成条状的被子。
像是小时候上学时,男女同桌中间划的那条三八线。
直到躺进被子里,关了灯,安柏还是忍不住想笑。
也亏她想得出来!
他要真想做些什么,又哪是一条被子能隔挡的住的?
漆黑的屋子里,艾姜躺在炕头一动不动,怕两人尴尬,她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炕脚传来安柏低沉的笑声。
她闭着眼睛,身体不动,但还是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你!”
安柏声音低低的喃喃:“明明心里顾虑很多,偏偏心又软,明明有点胆小,偏偏勇敢起来又很生猛,撩拨起人来也是不偿命的,矛盾的要死。”
他翻了个身,面对她的方向,“诶,袁艾姜,到底哪种才是真正的你?”
艾姜闭着眼睛没作声。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她的一句回应。
安柏以为她这会儿鸵鸟病又犯了,不会再回答他了,就也缓缓合上眼睛。
“踏实睡吧,明早我会早起,不会有人看见我们从一个屋子里出去。”
他顿了顿,又说:“明天我也会跟阿卡他们解释清楚,是好朋友,还是工作上的合伙人,都可以。”
却没想到,他这句话音刚落,她的声音又轻轻地传过来。
“也许不管哪一种都是我,只是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面对不同的人就会表现出不同的样子,人在很多时候不都是有多面性的吗?”
原来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安柏不作声,静静地听她把话讲下去。
“我喜欢上海魔都的繁华,但也不妨碍我喜欢喀什老城慢悠悠的烟火气。”
“我想出去看世界,但我也想过恬静安逸的日子。”
“听着都很矛盾,但处在不同的时期,就会有不同的心境,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如果我现在已经年过不惑,见过了奇奇怪怪的大千世界,我想我会选择留下来,偏安一隅,感受人间烟火。”
“可我还不到三十岁呢!我不想未来为了今天的选择后悔,怨怼任何人。”
“那样的自己,不是我想看到的。”
几句话,意思已经表达的再明白不过了。
也算是给了除夕夜那晚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嗯,我懂了。”安柏低声应了。
屋内安静了一瞬,安柏睁开眼,平躺着望着看得并不真切的天花板叫她。
她轻轻地应声。
“再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问吧。”
“如果你和你前男友没有因为那件事分开,那你会怎么选择?”
艾姜沉默着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答他:“如果换成几个月之前的袁艾姜,没有经历过最亲近的人的背叛以及背刺,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对方,会以对方的想法为先,把自己的想法摆在后一位。”
“可生活经历过这几个月的变化后,让我认识到,过去的自己很蠢。”
“世事变化无常,今天往往不知道明天会发生哪些惊人的变化。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证明,我可以配得上谁,我也没必要为了谁,去改变自己。”
“万事万物,就顺其自然,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也许我今天是一个想法,明天就是另外一个了呢。”
她到底也没说明白,他也无从判断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是不是不如她那个劈腿的前男友。
他只是遗憾自己每次都晚一步。
要是当年没有贪玩感冒耽误了时间,他们家能如期搬到古城……
要是她先遇上的不是她那个渣男友,又或者是他们不是以那种局面分手……
是不是,如今的情况都会不一样?
他是不是也还有一点机会?
后来两人都默契的没再说话。
艾姜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更不知安柏是何时睡的。
只知道,第二日她睁眼的时候,安柏已经不在屋内。
他盖过的被子已经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炕角的位置。
昨晚,应该是都说明白了吧,安柏他会理解的吧?
艾姜起床叠好被子放回原处,看着两人分别盖过的被子紧紧贴在一起。
忽然有些晃神。
片刻后,她弯唇释然一笑。
艾姜简单洗漱后,在屋内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看到。
她回屋披上羽绒服,准备到屋外去看看。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院子里安安静静,各种烧好的陶器陈列整齐。
艾姜沿着昨天热依汗带她走过的路,找到后院的制陶工坊,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是安柏和买买提大叔夫妻俩的声音。
她深吸了口气,抬步进门。
第一眼,看见安柏穿着昨天被她洗过的那件白毛衫,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一台拉坯机旁,手里正捏着一个土坯。
已经初具形状,像是一个花瓶。
他脸上挂着明媚的笑,似乎没有被昨晚两人的那番谈话影响。
注意到她进来,他还可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跟她打招呼:“你醒啦?可真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