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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沈曦的剑如影随形,追光而至,抵住曹随心口。
连咫尺都没有,曹随心神大乱,罡气结界亦被打破,转眼就要一剑穿心。
剑光戛然而止。
被横伸出来的另一道剑光生生拦住。
那已经不是一道剑光,而是一整面剑气屏障,贴着曹随的身体,堪堪抵住剑光。
曹随脑子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浮现死里逃生的侥幸,就见谢长安站在他身前,一寸寸吞掉沈曦的剑光。
“你发什么疯,还嫌赤霜山不够乱?”
他听见谢长安的声音。
曹随恍恍惚惚,心想谢师妹从黄泉走一趟回来,脾气确实变差了点儿。
沈曦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丧家之犬,赤霜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谢长安还未说话,张繁弱先脸色大变了。
“大师兄,你说的什么屁话,当真失心疯了不成?!”
“我是失心疯了,赤霜山多少事情,全都压在我身上,你们能帮上多少?”
沈曦环顾四周,神色冷漠到近乎空白。
“为了这个宗门,我连修炼都耽误了,原本我早该闭关勘破剑心境的,如今却只能在这里收拾狗屁倒灶的烂摊子。就连方才那一剑,若不是谢长安,你们就根本无计可施。”
“你们会什么?你们能做什么?不过和地上躺着的一样,都是废物。”
张繁弱微微张着嘴巴,只觉眼前人无比陌生。
他头一回见到说话如此绝情刻薄不留余地的沈曦。
更别说曹随,已然怔愣在原地。
张繁弱激动过后,越发心酸难受。
“大师兄,你原来是这么看我们的?”
沈曦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从剑尖移向谢长安。
“你要拦我?你不是我的对手。”
谢长安:“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沈曦说了一个好字。
这个好还未落音,源清剑就已经悬在谢长安额前。
之所以没有更进一步,是因为她竟似预判了沈曦的意图,在剑来的须臾之前便已拂出罡气。
身形飘然后退,一把红伞徐徐落在她手上,又从她手中飞出。
源清剑一剑不成,又生一剑,灵力源源不断,接连几道剑光劈向金缕伞。
足以劈山开海的剑光却对金缕伞毫发无损,红伞半空不断旋转,每旋一圈,罡气仿佛就被扰乱一点,剑光被罡气所引,亦难以避免受到干扰,到金缕伞转了数百圈后,源清剑已被彻底引开,剑光也有了偏差。
谢长安终于出剑。
留天剑姗姗来迟,宛若盛装打扮,剑气凌人,霎时气势磅礴,竟强行压过源清剑,直取沈曦面门!
张繁弱提着心,既怕谢长安受伤,又沈曦真死了,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但最终他还是死死忍住将到嘴边的话语,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留天剑依旧掠光而去,直接与源清剑正面相对。
狂风罡气,深海漩涡,所有人身形剧退,睁不开眼。
铮然长鸣,铿锵悦耳,如同编钟乐器,然而这悦耳之下却是绵绵杀气。
留天剑最终没有钉入沈曦的脑门,而是从他颊边划过。
在下一步举动之前,金缕伞已经落下,将他周身命门都封住。
沈曦动弹不得了。
谢长安飘然落地,问张繁弱和曹随:“关还是杀?”
张繁弱目瞪口呆:“长安,你当真是脱胎换骨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谢长安:……
她欲言又止,还是闭上嘴。
曹随一身淌着血色淋漓地走来:“有劳谢师妹了,沈师兄可能是被影妖蛊惑了,先将他关起来吧,我们先查清楚再说。”
谢长安:“随你们。”
沈曦冷冷道:“你们关不住我,只要我一息尚存,总能找到机会逃出去,到时候我就会铲平这里,再离开赤霜山。”
曹随怒道:“你疯了?!你就是赤霜山掌教!”
沈曦:“这掌教不当也罢,不过是个气运全无,日薄西山的宗门,迟早沦落到与万树梅花潭一个下场。”
曹随张口结舌。
他根本想不通为何短短两日之内,沈曦竟到了要同门相残的地步。
张繁弱蹲下身,与沈曦平视。
“大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影妖在你身上下了什么蛊没解开,我这就去把他抓来给你看看!你变回从前那个大师兄好不好?”
从前的沈曦寡言少语,却有担当,对底下的师兄妹也算耐心。
他沉稳机智,遇事总有办法,无畏风雨坎坷。
而不是现在这样,性情大变,动不动就暴躁动手,甚至想要不顾掌教身份脱离宗门。
沈曦闭了眼,根本不看他,更勿论回答。
张繁弱有些无措,回头看谢长安。
谢长安认真建议:“可能是徐臻的事情让他受刺激了,民间对付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抽一顿就好了。一顿好不了,就照一天三顿抽。”
张繁弱:……
曹随揉了揉额头:“张师弟,劳你先将沈师兄带去销骨峰。谢师妹,也有劳你帮忙护送一程。”
他怕沈曦中途若真暴起发难,以张繁弱之力定是无法抵挡的。
谢长安蹙眉:“我是你们赤霜山的长工不成?”
曹随苦笑:“我们对谢师妹多有亏欠,幸好你不计前嫌,照雪峰上还有几件法宝,师尊不在,我就越俎代庖,回头若有谢师妹看得上眼的,只管拿去便是。”
谢长安这才不情不愿带着人走了。
曹随叹了口气,按下焦虑和伤痛,挨个检查弟子们的伤势,发现重伤的有,但所幸没闹出人命,鉴悬峰弟子躺了一地,那些轻伤还有神智的,个个都问他掌教这是怎么了,可曹随又如何答得上来,只能含糊敷衍过去。
……
销骨峰是历代弟子埋骨之地,但这里也有关押叛徒的先例。
先代掌教原意是想让囚徒在此对着昔日同门反省己过,但被关在这里,跟之前张繁弱被关在后山不一样,后者充其量只能称为软禁。
等候沈曦的,是数十道沉重如石,专门克制修士的寒铁铁链。
张繁弱还想劝劝人,谢长安打断他。
“你先去找曹随,我与他说两句。”
张繁弱不放心,把人拉到一边小声道:“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别被他气着了,他如今嘴皮子可毒。”
谢长安作不耐烦状,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
山风凛冽,月悬高空。
偌大销骨峰,如今只有错落起伏的坟堆,和她与沈曦两个大活人。
很久以前,谢长安也曾来过这里,可那时与现在的心境截然不同。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沈曦先叹了口气。
“你方才在鉴悬峰的应答,有些敷衍了。”
谢长安:“我愿帮你遮掩就不错了。”
沈曦:“我只怕瞒不过他。”
谢长安:“他是谁?”
沈曦:“我也不知。”
谢长安:……
沈曦迎上她颇为无语的神色。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或许一切源头还要从当初离梦城讲起。”
时间要追溯到上一回的大翮游仙。
彼时沈曦刚与谢长安分手,后者跟着祝玄光先一步回赤霜山,而他依旧暂留离梦城,等待张繁弱他们从大翮游仙中试炼出来。
对沈曦这样的人而言,多等几日也不存在枯燥乏味,因为他可以待在客栈里寸步不出,打坐修行,尤其他刚刚离开试炼,境界有所提升,但尚未巩固,轻易就有灵光一现之契机,说不定因此就能更上一层楼。
但某一日,沈曦忽然心神不宁,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他便索性离开客栈,出外漫步散心。
“我遇到了一个算卦的道人。”
那道人将沈曦拦下,说他玄星飞额,命中将有极大的变故。
沈曦是修士,如何会信这些面相算命的把戏,当即就头也没回,继续往前走。
“第二日,我再度遇见他。”
当时天还未亮,外面摆摊的都不多。
那道人偏偏坐在巷尾,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路过那条路。
这一次沈曦没有再离开,他感觉此人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便直接迎上去。
道人看见他,也不惊讶,又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即将遇到的变故,不仅影响师门,还会影响我自己,成则一帆风顺,败则满门衰落。”
沈曦二话不说,出手如电,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道人。
让他意外的是,这道人不仅身无灵力,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道士见他如此机警,倒是不惊慌,反而苦笑道,说自己每次在此算命,卦卦灵验,没有一人不称道,但也因此时常被怀疑别有用心,他早就习惯了。
沈曦没有因此降低戒心,他索性坐下来,询问道士,自己到底会遇见什么大变故,若说不出来,就休怪自己不客气。
道人似模似样掐算片刻,捋须告知,沈曦的变故来自于同门,他的宗门前途未卜,甚至呈现盛极必衰之象,他自己必然也会因此受影响。
“他对我说,郎君,贫道能看出你少年英才,天资聪颖,必非池中之物,但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任何人若如无根飘萍都不可能有所成就,除非你能保大树不倒。若我没看错,你颧骨泛红,唇色发暗,近日只怕心境不稳,时运不济,除非及时化解,并回去挽救宗门,才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听到此处,沈曦看对方依旧像个江湖骗子,但他也没再离开,反是静静坐着,就等天光大亮之后,陆续有人来找道人,有些是寻常百姓,有些则是境界不高的修士。
他们来求破解的事情也五花八门,有家门不幸的,有想求子的,还有想问境界修为的,道人一一解答,或者答应为他们做一场法事,或者起卦帮他们问卜。
当然,也有人是来道谢的,其中还有妇人拎了一只鸡过来,说是感谢道人指点迷津,帮她家夫君及时避开一场灾祸。
谢长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她知道沈曦不是张繁弱那样事无巨细长篇大论的人,他详细描述个中过程,必然有其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