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三日前,皇帝自行宫摆驾回京。
原本是打算在行宫待到霜降后的,但因这几日京中出的事越来越多,皇帝就算是想在行宫多留几日也没了心情。
又是两日行程,半路上天气骤然转凉,还下起了冰冷刺骨的临冬雨。
路上随行的宫人病了不少,有几个郡主也着了凉整日闷咳。
江清月又是得注意着太后的鹤体,又被另外几个王爷请去给郡主们瞧病,随行的宫人也有病重的冒死求到她跟前,整整两日她忙前忙后几乎一刻不得停歇。
原本慕容怀对她帮这帮那的行为就不赞同。
可当看到她偷偷给宫人施针送药回来后的神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让她自己小心。
结果待到回程第二日下午,江清月午时小睡过后迟迟不醒。
慕容怀探向她额头摸到一片滚烫后,气得当即叫停马车,去找太医的路上泥泞官道走得一瘸一拐,袖子还甩得呼呼作响。
几乎路上所有人都瞧见了。
九皇子殿下焦急万分地寻了太医,原是这几日帮众人看病的凝安郡主病倒了。
太后得知后长叹了口气,“这下子,又得好几日不能进宫来看哀家了。”
说着,手指搭上了额角开始揉捏。
一旁的莲秋见状,连忙上前给太后按揉头部。
旁人瞅着马车外寒冷的雨,也不过是口中叹了口气,倒是这两日经江清月诊治过的宫人,有几个趁着中途休整,偷偷给云苓云心递了些东西。
云苓云心直接拒了,“我家郡主给你们看病又不是为的这个。”
两个结伴而来的小太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位姐姐,奴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报答郡主,郡主殿下给奴才们看病都没收诊费,这也是奴才们为了心安的一点心意。”
云苓还是摇头:“我家郡主昨天就嘱咐过,晓得你们知恩图报,但你们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东西自个儿留着吧,日后定还有见的时候呢。”
两个小太监见此,也犹豫了起来。
一旁的云心连忙搭腔:“雨下的这般大,你们赶快回去吧,若是病得更重了岂不是白费我家郡主救你们的功夫!”
两个小太监一听,这才连忙离去。
马车内,江清月昏昏沉沉地撑开眼。
外头天色昏沉一片,马车内因为怕不安全所以烛火大多都熄了,只留了角落里一盏琉璃罩子灯。
慕容怀正用凉毛巾擦拭江清月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迟迟不下,马车内不时便响起他烦躁焦急的叹息。
光线昏暗里耳畔传来水声,再接着额头传来一阵舒适的冰凉,江清月下意识想抬起手,却在厚重的棉被下被慕容怀一把按住。
“睡着了怎么还这般不老实?”
江清月眼睫颤动着微微张口,但慕容怀并未看到。
视线一片模糊,她只知道他离自己好近好近,擦拭额头的动作也好温柔。
恍惚间江清月又听到慕容怀叹了口气。
“你的心装得下那么多人,为何就偏偏只有我走不进去。”
“嗯?小没良心的。”
江清月想,自己大抵是睡迷糊了,连容怀哥哥的话都听不懂了。
“唉,罢了,总归还在我身边。”
慕容怀摘下她额头已经暖热的手帕,重新浸入凉水中打湿。
手帕拧干后,叠成合适的大小,再想往江清月额头上敷时,慕容怀忽然顿住。
江清月脑子一团浆糊,此时烧得意识不清浑身疲惫,阖着眼时听到慕容怀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茶几上,而后良久没有声音。
脸颊有冰凉的手指抚过,慕容怀甚至还捏了捏她的鼻尖。
正当江清月迷迷糊糊中猜想他到底要干什么时。
额头上忽然落下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
一触即分,江清月甚至以为是错觉。
“阿月,我等不了太久。”
“除了我,你谁都不能嫁。”
“或者,留在我身边一辈子也好。”
“你不嫁,我不娶。”
“如此也好......”
话音落下,额头上冰凉的手帕重新敷上。
江清月阖着眼,可心中震如雷鼓。
她听到了什么?
不,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
本想就此昏沉睡去,可下一秒描画眉眼的那道冰凉触感再次让她的意识陷入震颤。
这不对,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阿月。”
慕容怀的一声轻唤,江清月心头晃起悸动。
“阿月......”
慕容怀紧紧攥着她的手放在唇前,冰凉伴着一声声几近哀诉般的低唤。
江清月觉得,她与他二人之中,定然有一个是疯了。
——
入京已经亥时,此时街上一片寂静。
各辆马车入城门后便开始分流,没多久也都各自回到了府上。
江清月是被慕容怀裹成粽子抱进府的,受不得风见不得凉,慕容怀将她抱在怀里放入温热的被褥中,小心翼翼得生怕她给碎了似的。
云苓云心本想说夜晚轮班照看,可慕容怀直接让两人去休息了。
“明日白天还需要你们二人尽心尽力,今晚由我守着吧。”
待屋中一片寂静,慕容怀熄了床边的灯,只留一盏放在远处桌子上,席地而坐侧靠在床边。
一只手探入被褥里暖着江清月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不时探向她额间。
冰敷也不能时时刻刻敷着,不然反倒容易加重病情,也好在江清月温度似乎下去了不少,慕容怀也算是放心许多。
江清月醒时,外头的天蒙蒙亮。
屋中光线昏暗,江清月睁开眼后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床边坐着,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伸在自己被窝里。
江清月稍微抽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床边的人就骤然惊醒了。
“阿月?”
“容怀......哥哥......”
江清月一张嘴,嗓子哑得自己都不认识了。
慕容怀轻笑一声,起身端了小炉上温着的热梨水过来。
江清月本想自己爬起来,奈何浑身乏力,抬个胳膊都费劲,只能任由慕容怀将她抱起,背后还塞了两个软枕。
盛着梨汤的瓷勺凑到嘴边,江清月渴得想就着碗喝。
“慢些,还有些烫。”
小半碗梨汤下肚,胃里热乎起来,江清月舒服得眉心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