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农场周边有几个维吾尔族乡镇的村庄。这几年,每到三秋拾花季节里,村民们都要走出家门,来到一分场,加入到采棉大军的行列。他们在为自己增加收入,创造美好生活的同时,也解决了农场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一分场在维吾尔拾花工到来之前,就腾出房间、打好馕坑供他们使用。
维吾尔族不仅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更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即使在采摘棉花的时候,他们也不忘高唱两句,那优美的歌声从白色“海洋”里飘进人们的耳朵里,给一望无际的棉海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三秋拾花时期,各单位的棉花场是最热闹的地方。下午两三点钟,不用广播督促,大家都自发地来到这里,对头天下午和当天上午拾回来的棉花进行返工,待棉检员验收合格了,经过会计或出纳人员过秤后,再统一堆放到大垛上。如果当天不能返完工,积压在场地上就不好办了。因为各植棉单位的棉花场就那么大一块地方,拾回来的棉花一旦积压在场地上,容易造成场地紧张。同时堆放的时间越长,水份流失也越多,棉花也会发黄甚至发乌。对职工而言,棉花水份过度流失,就意味着产量减少收入降低;对单位而言,不仅产量减少了,品质也会随之下降。所以,许多承包户自己顾不上返花,也要请人及时将棉花返好工后上大垛。有些职工实在忙不过来,就请拾花的维吾尔族青年帮助返工。这些维吾尔族青年一边返工一边欢快地唱着民歌,唱到高兴处,他们有时还在返花场上跳起舞来,惹得汉族职工一边返花一边鼓掌起来。
正在配合冯英将职工拾花成绩书写到黑板上的钟海涛,也被维吾尔族青年激昂的歌声和优美的舞姿所感染了,也情不自禁地将手中成绩表交给冯英,然后欣赏着维吾尔族青年优美的舞姿。看着看着,钟海涛突然灵感一动:为什么不能把维吾尔族青年组织起来,让他们一起参加一分场的拾花劳动竞赛呢?
有了这个想法,钟海涛及时向季阿龙和袁书兵提出来。
钟海涛的想法和建议立即得到两位主要领导的赞同,也得到维吾尔族拾花工们的积极响应。于是,一场以维、汉民族两个民族的拾花劳动竞赛在一分场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二十岁的维吾尔族姑娘卡里莫依和十八岁的弟弟多尔坤听到一分场要开展“三秋”拾花劳动竞赛后,晚上回到住所里,姐弟俩争吵起来,一个要拿第一,一个要拿冠军,因为姐弟俩的拾花工效都是比较高的。同来拾花的老乡们看到姐弟俩争执不下,都笑起来:“你们两个光耍嘴巴皮子有啥用呢,用行动证明用拾花成绩来证明谁高谁低,不就行了吗?”
“对,我们用行动看看谁能拿第一。”姐姐卡里莫依说。
“看就看。”弟弟多尔坤也不甘示弱。
说干就干。每天清晨,天上的星星还在眨眼的时候,姐姐卡里莫依已经下地了;弟弟多尔坤也不甘落后,当红红的晚霞早已被夜幕掩盖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一分场。遇到有月光的晚上,姐弟俩都要干到夜里一点多钟才肯回去休息。
国庆节的这天晚上,大伙儿早早回家过节了。多尔坤回到一分场驻地做好了饭后,左等右盼也不见姐姐回来吃晚饭。直到夜里十二点多时,卡里莫依才回到一分场。多尔坤直呼上当了。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多尔坤顾不上吃早饭就下地去了,他要将昨天的“损失”补回来。
就这样,在短短半个月里,卡里莫依和多尔坤姐弟俩一个拾花一千六百多公斤,一个拾花一千五百多公斤,分别居维吾尔族青年拾花一二名,两人双双被一分场授予“拾花能手”称号。当晚,钟海涛把维、汉两个民族的青年组织起来,进行联欢活动。大家欢快地跳起舞蹈,共同庆贺卡里莫依和多尔坤取得拾花好成绩。
塔里木盆地的秋天更有欣欣向荣的景象。硕果累累的秋色里透着丰收的喜悦;金叶满树的景色中更加宜人的爽气;瓜果飘香的果园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硕大的苹果挂满了枝头,甜甜的笑容把脸都涨红了。红枣更是乐得开了花,以致于撑破了衣裳,露出了白白的肚皮。石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排排整齐晶莹的牙齿来。
如果说一个单位就是一个小社会,在三秋拾花时期,棉花场就是一个小社会的大舞台,形形色色的人尽情地在这个舞台上淋漓尽致地表演着。拉家常的,打情骂俏的,说下流话的,吹大牛说大话的,高声大语传播外面小道消息的……把平时十分寂静的花场喧嚣着既沸沸扬扬又热热闹闹。
深秋季节,因为清晨露水大,再加上为了防雨,五一农场要求每个棉花承包人员必须用纯白色棉布作为盖棉花的盖布。一分场贫困职工梁开忠因为家庭贫困,就向钟海涛提出用塑料薄膜代替白棉布,钟海涛连忙摇头拒绝:“老梁叔,场里再三要求我们用白棉布兜、白棉布袋装棉花,连拾花的帽子都是用纯白色棉布做的,就是为了防止杂质和纤维混进棉花里。按照场里的规定,塑料布、塑料薄膜都属于纤维品,连棉花地里都不能带进去,更不要说带进棉花场了,所以绝对不能用来当作盖花布的。老梁叔,不是我为难你,这几年全场每个分场都是这样做的。”
与梁开忠相邻的女职工伍成霞高声大语起来:“老梁,我前面就跟你说不行的,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下钟副场长说了,你总该相信了吧?”
“我,我哪里有钱买白棉布呢?一块大白棉布要好几十块钱呢!”梁开忠不仅说话的声音很低,而且为难的情绪带在脸上。
旁边一个职工接过伍成霞的话说起来:“伍成霞,你姐夫在五一农场机关上班,你老公在机务上工作,这几年,你包地一直拿着超产奖,老梁怎么能跟你比呢?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伍成霞也针锋相对起来:“张超梁,你跟我说说在机关上班怎么了?在机务上上班又怎么了?我不也在包地吗?又没沾他们的光。再说了,我跟老梁说话,你多啥子嘴嘛!”
钟海涛看了看梁开忠那为难的脸色,知道他们家庭确实很困难,他老婆林凤平身体也不好,经常住院;大女儿小时候得小儿患麻痹症,走路得拄着拐杖;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学费还是季阿龙找到场工会给补助的,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
按说,十月份的边疆农场很少刮狂风,但也有偶然的时候。昨夜的一场狂风刮得很急。钟海涛躺在床上,听到呼啸的狂风在怒吼着,急忙要起床。
刘兰兰知道丈夫不放心棉花场,连忙问:“海涛,今晚不是你值班,还要去棉花场吗?”
“兰兰,虽然今晚不是我值班,狂风刮得这样急,我还是去看看,心里才踏实些。”
“海涛,你想过没有,今晚是白新伟值班,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你这会儿去,他会不会认为你对他工作不放心呢?”
钟海涛想了想,立即拿起衣服穿上:“兰兰,不管他是咋样想的,只要棉花场不出事就好。我是管棉花场的,如果花场出事了,我就是不值班,也有责任的。”
“海涛,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我是棉检员,去棉花场看看,也是我分内的事。”刘兰兰说完,就穿上了衣服。
钟海涛和刘兰兰来到棉花场,见白新伟躺在值班室里的床上,值班警卫程卫远在棉花垛前查看着。部分职工也在棉花场里压着棉花,以防被狂风刮走了。
看见钟海涛和刘兰兰来了,白新伟走出值班室,来到钟海涛跟前:“钟副场长,风太大了,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承包户们大多数过来把棉花压住了。但大垛上的棉花吹得到处都是,要盖一下。”
钟海涛听了,将程卫远叫过来,又叫了几个职工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将大垛棉花盖好后,钟海涛走出棉花场,见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职工压棉花,刘兰兰也正帮着梁开忠收拾掉在地上的棉花,他也上前去帮忙收拾。十月份的塔里木盆地,夜晚已经很冷了,呼啸的狂风更助长了寒气的嚣张。梁开忠穿着一件旧棉大衣,看到钟海涛两口子一起来帮自己,他立即脱下棉大衣,三人很快将凌乱棉花堆整理好了。待钟海涛和刘兰兰又去帮助别的职工继续盖棉花,梁开忠就在棉花堆边继续收拾着掉在地上的棉花。这时,一块被狂风吹得像麻花一样的大白布滚到他跟前。他看了看周围,见承包户们都忙着盖压自己的棉花,便蹲下来,先将棉花布收起来,又向四周看了看,见人们仍然各自收拾自己的棉花,便急忙脱下棉大衣将这块大大的盖花布盖住,再装着继续捡拾地上棉花,过了许久,棉花场上的人渐渐少了,便慌慌张张地将大衣和白布一起抱起来,向家中走去。
梁开忠的这一举动,没有逃过一个正在盖棉花职工马文华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伍成霞来到自己的棉花堆跟前,一看棉花盖布少了一块,当即就大喊起来:“我的盖花布少了一块,是谁偷走的?”看看周围和她一样在收拾棉花堆的人没人理睬自己,就跑到警卫那里,大声质问起来:“老程,你是怎么看守花场的?我的盖花布让人给偷走了,你也没看见吗?”
程卫远听了,不高兴起来:“昨夜风那么大,又来了那么多人在盖棉花垛,我只能看住承包户不要乱抱别人的棉花,又不是只看管你的盖花布!何况棉花场那么多棉花布,我知道哪一块是你的?怎么看得住?再说了,谁叫你昨夜不来看看的呢?”
老程的这句话一下子把伍成霞激怒了:“老程,你说话怎么这么气人?我知道昨夜里刮大风了,我有盖花布,昨晚上临走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棉花堆用盖花布压得实实的。我知道我的棉花不会被大风刮走才没到棉花场来的。你拿着看棉花场的工资,把东西看丢了,还有理由了?”
程卫远更不高兴了:“伍成霞,你搞清楚了,我看棉花场是一分场全场的棉花场,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看的,这么多人,我怎么能记得住哪块盖花布是谁的?再说了,很多人的棉花盖得很好,也过来看看了,谁叫你不过来看看的呢?你说你知道你的棉花不会被大风刮走才没到棉花场来的,你的盖花布不也让大风吹得找不到了吗?”
两人正在争吵着,马文华走过来,将眼睛使劲向伍成霞眨巴了两下。伍成霞立即明白了,连忙走到他跟前。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我看到你的盖花布被老梁给偷走了。”马文华压低声音看着伍成霞。
找到了偷东西的人,伍成霞再也顾不上和程卫远争吵了,直接跑到老梁家里,见他家的门已经上锁了,知道他已经下地拾棉花去了,她又气冲冲地跑到钟海涛家里。
钟海涛正在厨房里洗碗,听见伍成霞的叫喊声,连忙走出来:“哦,大清早的,我说是谁呢!成霞,坐,快请坐。”
“钟副场长,你怎么在洗碗?兰兰姐呢?”
“她和我都有拾花的任务,一大早就到地里拾花去了。我洗好碗把钟瑞的衣服穿好后,送到托儿所里,也要下地去拾任务花呢!”
“钟副场长,是这样,我的一块盖花布昨晚让老梁给偷走了。”
看到到伍成霞连说带比划,钟海涛听明白了,很严肃地看着伍成霞:“成霞,我和兰兰昨晚都帮老梁叔压棉花,没见他拿你的盖花布呀?虽说他们家穷一些,可没听人说过他们家里的人手脚不干净呀?”
伍成霞说话的语气十分肯定:“钟副场长,是他偷的。他偷我这块盖花布的时候,还有人看见了呢!不然我也不会找你的。”
钟海涛对伍成霞一口一个“偷”字很反感。但既然人家有证据,他也不好说什么,低头沉思了一下:“成霞,那我到老梁家里去给你问问看吧!”
“我已经到他家里去过了,他家里没人,不然我也不会跑到你这里了,可能都下地拾花去了。”
“他家应该有人啊?他大女儿应该在家呀?”
“他家里确实没人,我看他们家的门锁上了,才敢断定他们家没人的!”
“那你先去拾花,待一会儿我到他的棉花地里去问问看。”
“那,他不承认咋办?”伍成霞担心起来。
“不会的,如果是老梁拿的,我相信他是会承认的。”
“那也说不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找他吧?”
“成霞,我说过了,如果是老梁拿你的,我会帮你要回来的,你跟我去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趁着早晨露水大花好拾,赶快下地拾花去吧!现在正在开展拾花劳动竞赛呢,超额完成任务了有奖励,完不成任务也要罚款的哦!”
听了钟海涛的话,伍成霞才怏怏地离开了。
送走了伍成霞,钟海涛再也顾不上收拾房子了,把钟瑞叫醒穿好衣服,不顾小家伙的哭闹,送到幼儿园后,就来到梁开忠承包的棉花地号里,见他正领着老伴和他那残疾女儿在拾花,就急忙走到他跟前:“老梁叔,巧姐身体不方便,怎么也让她来拾花呢?”
“唉,场里开展拾花劳动竞赛,说完不成规定的任务要罚款,我们家没钱,就是有钱,这会儿也雇不上人帮忙拾花了,她不来帮忙咋办呢?拾一斤算一斤吧!”
梁开忠和钟海涛说了几句话,突然想起他在管理棉花场,不禁心虚起来:“钟副场长,你怎么这么早就到我地里来了?”
“老梁叔,你过来,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见钟海涛一脸的严肃,梁开忠知道自己拿人家一块盖花布的事暴露了。
果然。来到棉花地头,钟海涛说话开门见山:“老梁叔,这里没别人,咱们两个说话就不用绕来绕去了。听说你昨晚在收拾棉花堆的时候,拿了伍成霞的一块盖花布。”
听了这话,梁开忠愣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钟海涛,低头不说话了。
“老梁叔,我知道你们家里确实很困难,买一块盖棉花的钱白棉布也舍不得花,可你这样做就不好了。不瞒你说,伍成霞口口声声说你偷了她的盖花布呢,我想,你这么大年纪了,当听说她为这事到处坏你名声的时候,你心里是咋想的呢?你是一个讲面子的人,是不是很伤心呢?”
听到钟海涛的话,梁开忠突然煽了自己一耳光:“钟副场长,我穷得没志气,昨天晚上你走后,看到一块盖花布吹到我的棉花堆下,就顺手拿走了。你处理我吧!”
看到梁开忠的举动,钟海涛说话也很诚恳:“老梁叔,你知错能改就好了。”
“我改,一定改,我从来没偷过人家的东西,可昨晚鬼迷心窍地把人家的一块盖花布给拿走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偷小摸的人,才直接找到你的,如果我知道或是听说你是那种人的话,就把你交给场支部处理了。”
“那,那块盖花布怎么办呢?”梁开忠为难起来。
钟海涛低头想了想:“老梁叔,你别为事着急,也别为这事影响了你拾花情绪,你现在赶紧回去把那块盖花布拿给我,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保证不会让伍成霞到处说你什么的!”
“好,好,钟副场长,我听你的。”
梁开忠说完,又到地里向他老伴说了一下,蹬上自行车就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梁开忠气喘吁吁地蹬着自行车来到地里。钟海涛还在地里一边拾棉花一边在等他。见梁开忠手里提着一条尿素袋子过来了,立即迎上去,把梁开忠拿来的尿素袋子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自行车上:“老梁叔,这事交给我去处理吧,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只管放心拾你的棉花就行了。记住,完不成拾花是要罚款的。”
从梁开忠的棉花地里出来,钟海涛又径直来到刘兰兰拾花地里,见她头也不抬正专心地拾花,连忙喊了一声:“兰兰,你过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听到钟海涛的叫喊声,刘兰兰抬起头,见丈夫背个大塑料袋子走过来,连忙跑过去疑惑地看了看钟海涛:“海涛,场里不是再三强调不准将塑料袋子带到棉花地里来吗?你怎么带头违反场里的规定呢?”
钟海涛把昨晚发生的事和大清早伍成霞到家里告状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把自己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想法告诉了她。
听完了丈夫的讲述,刘兰兰笑了:“海涛,就你鬼点子多,伍成霞能相信我说的话吗?刚才你也说了,她早晨来过我们家了,也向你说过她的盖花布是让老梁叔给偷走的了,这会儿你又叫我又这样说合适吗?万一她不相信怎么办?或是知道是你……”
“兰兰,她早晨到我们家的时候,你正好不在家,这就好办多了。”钟海涛也笑了。
刘兰兰还是心存疑虑:“海涛,你这样做,不等于纵容老梁叔去偷别人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