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寝殿内飘着丝丝缕缕的血味,入寝的珠帘处站着一名宫女,听到响动,宫女低身给慕蓁熹请了安。
淮南公主坐在软榻边,起身给慕蓁熹行了礼,“皇后娘娘金安。”
这倒是稀奇了。
从淮南的人到肃明朝后,各种不习惯,特别是在宫内,动不动就请安跪礼,之前几次碰面,淮南公主都未曾行礼,慕蓁熹倒也没追究。
只是今日一见,淮南公主似变了许多。
慕蓁熹询问,“公主的伤可有大碍?”
伽因动了动手腕,勉强地笑了下,“不曾,我以为先来看我的会是王兄。”
淮南王爷与淮南公主在同一处宫殿,西房这么大的动静,宫女着急慌忙地请太医,进进出出的,没道理淮南王爷会不知晓。
淮南公主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换得亲人的爱吗?
慕蓁熹的目光中露出星星点点的怜悯,有心想要讲几句,但对着伽因,她早已仁至义尽。
连坐一下也没有,慕蓁熹讲着场面话,“既公主无大碍,本宫就不叨扰了。”
“娘娘!”伽因着急地站了起来,“你可愿再帮我一次?”
慕蓁熹的脚步微顿,说实话,她是善良,也乐于助人,这常常会让人觉得她很好讲话,与人方便。
但她骨子里分的门清,只是不想计较罢了,真要是取舍起来,她只会断的干干净净.
而眼前的伽因,慕蓁熹在她身上看到的全是封建教条之下被压迫剥削的无奈。
伽因想反抗,但也只是想罢了,她缺少行动力和分辨力。行动和思想的高度不统一,只会让人自掘坟墓。
慕蓁熹都能猜想到伽因今后会有怎样的境地。
伽因追到慕蓁熹面前,恳求地道,“娘娘帮助了那么多女子,开设女学院,增设商铺,还鼓励女子走出家门,为何娘娘不愿意帮我了呢?”
慕蓁熹无奈地道,“你觉得本宫做这些事很风光?不,你可知本宫也十分担忧,操劳这些事情夜不能寐,本宫可要别人帮了?旁人只能指点迷津,若是缘分到了,也能互相搀扶着走一段,从来没有人能够代替另一个人走路。”
“娘娘还是不愿意帮我?”
“伽因啊伽因,就连我,也是在努力靠自己,别人永远是别人。”
“可我没有办法,我什么都做不了,就连割腕,也换不来王兄探视……这盛京实在太怪异了,没有人对我好,我可不能留在这儿,我要回淮南去,回到我熟悉、充满欢声笑语的土地上去。”
哪里是人变了?回到淮南就一定会好吗?
慕蓁熹无力地叹气,却见伽因红肿着眼睛,“或许我就该下手狠一些,任由身体里的血流干,这样王兄就会来看我了,也不会忍心留我在盛京。”
慕蓁熹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得不承认了,淮南公主绝对是被宠着长大的,心智竟然还如此小家子般,奢望着靠伤害自己来让别人可怜她,并为之感到追悔莫及。
心中念着不值当啊,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会这么想不通呢?
慕蓁熹拿出了帕子递给伽因,“你明明有很多自救的法子,可你为什么从来不行动呢?”
帕子贴着手心,柔软细腻的感觉传至心间,伽因哽咽着询问,“哪里有出路?王兄不见我,皇上更是不可能见我,娘娘您也总是拒我,除了冷宫里的前皇后还愿意与我讲上两句话,给我支招,我没有一点办法啊。”
前皇后还与淮南公主有来往?
慕蓁熹默默记下这事儿,与淮南公主分析着,“如今肃明与淮南互通商贸,两国友好往来,借此机会,你完全可以挑选诚心如意的肃明男儿为夫婿,未必就会比淮南男子差。若你实在不喜盛京,也多的是法子回淮南。”
伽因着急地问道,“怎么回?”
慕蓁熹停顿了一下,选择了对伽因最稳妥的法子告知。
从寝殿出来,慕蓁熹在长廊上看向另一边,紫苏轻声道,“淮南王爷一直在殿内,并未出去。”
那就是有意不理淮南公主了,慕蓁熹不由得想起当日站在淮南王爷身前,因慕蓁熹训斥淮南王爷而翻脸的伽因。
真是不一样啊。
要让淮南公主能光明正大地回淮南不难,难的是让淮南公主有权势可用,也就是有价值。
不然淮南公主被当做商品舍弃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是肃明朝,也会是其他的国家,比如同样十分强大的北翊国。
这些良苦用心,慕蓁熹并没有与淮南公主解释。
在御书房中,慕蓁熹将所思所想全部讲给吴正珩,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吴正珩这个怪人会理解她的想法。
因为慕蓁熹的到来,御书房的讨论暂时中止,史念鉴在一旁听完了慕蓁熹的话,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而慕蓁熹在拿到了吴正珩的诏书后,开开心心地离去了。
吴正珩靠在椅子上,询问史念鉴,“你怎么看?”
史念鉴心道皇上不是已经同意了皇后娘娘吗,让淮南公主全权负责往淮南去的商务事宜,多加一道公证程序的诏书不也被皇后拿走了吗,现在说不定淮南公主正在接旨呢。
皇上只要一对上皇后,从来没有拒绝过,从办女子学院开始,这份宠溺越来越盛。虽然肃明朝在皇后娘娘参权之后处于一派向好的局势,史念鉴却感觉有些不安。
因为这不是吴正珩的风格。
便是再爱皇后,吴正珩也不会是因情而失去鸿鹄浩志之人,更不会变了一个人,成为皇后那样的仁君。
史念鉴斗胆询问,“淮南不足为惧,倒是皇上,您对皇后的专宠实在太盛……”
一声轻笑,让史念鉴不敢再讲下去。
吴正珩揉着额角,漫不经心地问,“连你也觉得朕对皇后太过?”
“微臣不敢。”
“可你说,皇后为何还是不曾多钦慕朕几分呢,反倒是性子越发野了,真是不划算……”
“皇上?”史念鉴还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去看,吴正珩脸上的深沉和阴郁让史念鉴差点跪下认罪。
自新年来,帝后琴瑟和谐的美闻传遍大江南北,无人不称赞吴正珩为仁君,皇后娘娘更是千古以来少见的奇女子。
可眼下看来,这无限明媚的风光之下,是皇上越来越沉郁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