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元此番被萧承煦责罚,贺兰茗玉又心疼又生气,心中暗怪他对启元过分苛责。
再加上乔淑妃气势汹汹来闹了一大场,添油加醋地一番煽风点火,让贺兰茗玉对萧承煦的怨怼又深了几分。
贺兰芸琪忙着在旁说和,主张让三个孩子借此好好休息一下,这几日演武场和上书房都不必去了。
萧启荣一瘸一拐地挪进凉亭,朝萧启元招呼道:“走啊六哥,这回终于能好好歇歇了,咱打鸟去?”
“萧启焕还没来呢,”启元朝远处瞭望了一眼:“陪朕等等他。”
“今天又不上课,他入宫来干什么呀?”启荣有些诧异。
“朕叫他来的。”启元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朕想着以后咱们干什么也该带他一个,毕竟前日要不是他替朕受罚,朕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儿呢。”
“六哥,你不是最看不惯他那副假惺惺一本正经的样子嘛!之前还说他——”
“启荣!”启元烦恼地打断他:“当日要不是你想偷偷溜走,九皇叔能气得要打咱们吗?朕那***板可是替你挨的,启焕挨打可是替我挡的!关键时刻,你还不及启焕靠得住呢。”
启荣自知理亏,撇了撇嘴,悻悻地闭了口。
远远的看启焕走过来,启元忽然想起有什么东西落在寝宫没有拿,扔下句:“你们两个等朕一会儿——”匆匆地领着两个宫人走了。
启元离去一瘸一拐的走姿和启焕走来时如常的利落步伐还真是对比鲜明。
启荣皱着眉头挪到启焕身边,语气中满是酸溜溜的嘲讽:“萧启焕你强撑着给谁看呢,我和陛下才挨了几下,现在路还走不利索,你都叫九皇叔打趴下了,这么快就不疼了?”
启焕朝他微微笑了笑没有应声。
“你说你,天天这样端着,活得不累吗?”启荣才没好气儿地呛了他一句,忽然又想到什么,眸中一亮:“正好萧映淳和若萱郡主差不多年纪!”他凑近启焕耳边神神秘秘地问到:你平日在家的时候,可注意过你姐姐喜欢什么吗?”
启焕被问的一愣,老实答道:“姐姐喜欢良马,好兵器,喜欢能和她过招的,旗鼓相当的战士…”
“得了得了,”启荣嫌弃地摆摆手打断他:“真是多余问你,怎么忘了她萧映淳根本不是一般的姑娘家,还是我自己想想吧。”
启焕真就不再发一言,笔直地立在原地默默等启元。
“你这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启荣心中暗想他这个表外甥别真是块木头变的:“都不打听打听我为什么要问你这种事?”
“皇兄的私事,我无权过问。”启焕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但瞥见启荣半张着嘴憋的够呛,又善解人意地笑着说:“不过皇兄若想说,臣弟也愿意洗耳恭听。”
“大梁旧臣新安王的爱女董若萱,样貌可爱玲珑,性子也极温婉可人,”启荣说得面上都不禁泛起了憧憬的笑容:“我想让母妃向皇太后提议,让皇太后为我和她赐婚。”
启焕难得见启荣语气这样严肃笃定:“我见她第一面就喜欢上她了,我非她不娶,这辈子除了她,谁也不能做我邕王的王妃。”
启焕心中有些诧异,试探着问询道:“皇兄可知晓,陛下与若萱郡主——也很要好?”
“陛下?”启荣却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嗤笑一声:“陛下的婚事,又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父皇在世的时候就与西齐有和亲之约,现在西齐虽亡了,但婚约仍在,陛下日后的皇后,只能是西齐公主司徒珍。”
“再说,董若萱的父亲可是大梁旧臣,虽是为他保留了爵位,可说到底是身份尴尬,别说是做皇后,就算封为妃子,贤贞皇太后都不会肯应允的。”
启荣拍了拍启焕的肩膀:“你我就不一样了,日后至多当个摄政王那样的权臣,臣子娶个什么样身份门第的姑娘为妻,还不是全凭自己的心意?”
启荣想到这里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你还不知道吧?那司徒珍是出了名的刁蛮专横!等六哥娶了她呀,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咯!”
启焕没有应声,他心中暗自可怜启元,身居尊位者凡事都有诸多挂碍,竟连与谁携手共度余生这种大事,也牺牲于两国盟好的交易,半点由不得自己的心。
启元正好满脸喜色地走回来,手上拿着之前启焕替他画的那只燕子纸鸢。
见两人都疑惑地盯着他看,启元倒也坦然,举起燕子纸鸢来向他们展示:“这是若萱郡主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朕和她一起放的纸鸢,听闻九皇叔派新安王到江东做巡抚,安抚民心,她明日也要和她父王一同启程赶往江东上任了,朕想把这纸鸢送给她留个纪念。”
“若萱郡主要走?这…”启荣一听着了慌:“她怎么能离开京城呢!”
“启荣,”启元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若萱郡主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启元一改往日对启荣的忌惮和纵容,逼到启荣面前恶狠狠地说:“朕可告诉你,若萱郡主可是朕心仪的姑娘!”
启荣被他吓得倒退了一步,但复又鼓起勇气挺直了腰板:“六哥,可若萱郡主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可还没有论断呢!”
启元的心一下子虚了,萧启荣比他高大强壮,论相貌也并不输他,若萱究竟喜欢谁,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底气。
“朕是皇帝!朕喜欢谁就要谁!”这话说出口却像烫了嘴,启元自己心里都是一惊。
若是不能得到她的心,只将人强抢到手里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他是真心喜欢若萱,自然是希望若萱能对他这份倾慕做出回应的。
“萧启焕,你说呢?”萧启元一下子没了主意,反将注意力转向了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启焕。
“此事须得亲自问问若萱郡主的想法,才有论断。”启焕先是被这猝不及防的点名惊的懵懵懂懂眨了眨眼睛,接着一本正经的答道。
“直接问?也就你这种木头会想出这样的办法。”萧启荣一个白眼翻上了天,接着怨怼地瞪了启元一眼,话里有话地阴阳怪气道:“若萱郡主就是碍于陛下的身份,也是不敢说真话的!”
“萧启荣,你这说得什么话!”启元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两位皇兄。”启焕见两人话中都是有气,已是剑拔弩张地要动起手来,忙抬手拦住两人:“臣弟倒是有个法子,可不必直接询问若萱郡主而知晓她的心意。”
两人立马都把生气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急切地催他快说。
“陛下可相信姻缘天定吗?”启焕不疾不徐地说道:“若急迫想知晓将来之事,只需去询问富有灵识可预知未来之人,若能得到其点通,即可豁然开朗。”
“你说的这灵识之人是——”
“占星阁神女大人。”启焕微微一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启元激动的一拍巴掌。
“你这小子,有时候脑子也转得挺快嘛!”启荣也赞许地拍了拍启焕的肩。
“朕正好邀了若萱郡主进宫来要给她纸鸢,索性就邀她同去。”启元说着,急吼吼就要往外走。
“臣有位故人在占星阁,曾托臣帮她带样东西。”启焕朝启元启焕一拱手:“请陛下和启荣皇兄先行一步,臣去取了东西就来。”
“你也去?你不会也对若萱——?”启元一脸警惕地瞪了启焕一眼。
风声鹤唳的阵势,仿佛谁都想要抢他的若萱。
“陛下,臣虽知道若萱郡主容貌姣好,品性温婉端庄,但,并无半点倾慕之情。”启焕无奈地苦笑道。
“量你也没这个胆子。”启元吊起来的心才放下。
“他呀,说不定要和书本过一辈子呢,怕不是根本就不会想男女之情吧。”启荣哂笑道。
明颜百无聊赖地坐在占星阁的大殿里。
她随大晟亲贵们一同迁都到这长安城,也已经有几月光景了。
当初萧承煦虽极力写信恳请,但明翊铁了心要留在盛州继续隐居,不肯随朝中众臣一起迁都,只将义女明颜留在朝中,接替他担任占星阁国师一职。
“此时还不是为父该去之时。时辰一到,我自会前往长安与你会面。”当时明翊眯着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对明颜这样说。
“可是义父,占星阁向来冷清,我又一个相识之人都没有,您就要把我自己一个人抛在那宫中?”明颜对明翊此举很是不赞成。
“冷清自有冷清的好处。”明翊又是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潜心静待,清风自来。”
明颜知道,占星阁中伺候的人,都对她又好奇又畏惧。
她从未在他人面前露过真容,终日戴着她的斗笠和面纱。
无人可交谈,所以更无人可交心。无论何人,她只要定睛一看,即可一眼看进那人心底。
每个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本可随意翻阅的书,而她自己却是一个谜团。
过于透彻之人,是无法与人交友的。明颜孤独的很。
今日占星阁竟破天荒的热闹起来,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少帝来了。
外面有太史令带着众臣诚惶诚恐地接待,明颜正了正自己的斗笠,在堂前端坐好。
有三人走进大殿,在她下首站定。
一个懵懂不知为何来此的妙龄少女,两个各怀心事的锦衣少年。
明颜抬眸一扫堂下三人,心中暗叹:嚯,真是一屋子的短命鬼。
“陛下可是要问姻缘?”明颜不疾不徐地缓声问。
被一语道破心中事,启元惊得瞪大了眼睛:“正是。”
“陛下请近前来。”
启元惴惴地走上阶梯,在明颜面前站定。
明颜也站起身,附到启元耳边低声说:“虽有波折,但终得偿所愿。”
启元立刻喜笑颜开,又怕被堂下二人看出了端倪,忙敛了笑容,严肃地朝明颜一点头道:“多谢神女大人为朕解惑。”
靠近殿门处不知何时站了个长身玉立的小少年,三人走出时与他交谈了几句,那少年就独自走到堂下。
他不是那个…?
明颜心里一惊,接着就微微有些恼怒,从小到大,还没有过哪个人敢这般戏弄她。
“堂下何人,可否告知姓名?”明颜故意这样问到。
“永安王萧启焕,见过神女大人。”那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先是不愿说,再是编个假名字糊弄我,”明颜真气得轻轻咬了咬牙:“永安王殿下,你口中当真没有一句真话?”
启焕却兀自走上堂前,将一个小食盒放在明颜面前。
“大人要的芙蓉糕,“小人”取来了。”
“叫你取个点心,一去倒是大半年。”明颜顺势接上,觉得有趣的很,她莫名知道眼前此人是不必怕的,虽然他周身还是被那一团见过两次的龙气环绕着。
衣衫褴褛已是不掩绝色,更何况是如今一身锦衣华服,更衬的少年俊美贵气逼人。
“本王多谢当日神女大人出手相助。”启焕将食盒打开,取出那一碟色彩艳丽如芙蓉花瓣的糕饼来:“让大人苦等了这么久,本王给大人赔罪。不如先尝尝味道,看是否可口?”
明颜从盘中拣了一块糕饼,轻撩面纱时启焕别过了头。
“本王不会偷看,大人不必担心。”
轻咬一口糕点,是恰到好处的酥脆醇香。
送糕饼的人,怕是计算着出炉的时辰给她送来的。
“叫你看去了又如何?”明颜吃到如此可口的糕点心情大好,也不知道为何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感觉如此轻松,竟激起个性中顽皮的一面:“以为把点心送到就算是赔罪了?上次明明说好,若是再诓我该怎样罚?”
面纱后少女顽皮的话音都是笑吟吟的。
“本王特意领过板子来的,身上可还正痛着。”启焕看不到明颜的表情,就朝着那面纱后的人眨了眨眼。
小狐狸若是想,怎么可能不会撒娇呢。
明颜只觉得被那可怜巴巴的上目线瞧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一罚抵两罪,听着倒新鲜。”明颜还没玩得尽兴。
“大人若还不满意,本王该再如何补偿?”
“过些时日再给我送些点心来,兴许板子可以免了。”
明颜不知不觉已经将芙蓉糕吃了小半碟:“陛下才来问过姻缘,难道永安王殿下就不好奇自己的姻缘吗?”
“本王的姻缘?”启焕的嘴角向上翘起一个弧度:“本王并无奢求,能似父母那般,与爱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甚好。”
“燕王夫妇原来竟是“相敬如宾”的吗?”明颜揶揄道。
启焕眼前闪过父亲被气急败坏的母亲追着打着绕着他卧房的茶桌转圈躲的狼狈样。
“…近乎如此。”
“是吗。”明颜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可依我看,摄政王殿下手臂上被掐出的那块青紫,想必现在还痛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