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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 章 潜龙勿用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自打从宫里出来之后颜白少部分的时间呆在国子学。

    大部分的时间待在家里。

    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在水渠边上钓鱼。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月。

    颜白也迷上了钓鱼。

    但钓的不多,因为颜白有心事,全靠孩童提醒。

    洛阳是长安的粮仓。

    长安是京城,人口众多,密度极高。

    虽然也有很多的土地,但这些土地绝大部分不属于百姓。

    皇室占一部分,授勋封爵的封地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才是百姓的土地。

    庞大的官僚群体也挤在这块不大的土地上。

    要知道,在隋朝在这里建立之前。

    长安不过是一个五万人的军事重镇。

    隋唐建立后,长安迅速变成了首都,人口突增至如今的近百万人口。

    随着官僚、贵族、军队等庞大人群进驻,使得粮食供应压力山大。

    (pS:隋文帝建立大兴城,也就是长安城,选址是在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的龙首原之南,原先的都城被放弃了。)

    粮食主要依赖从全国征调,征调的首要之地就是洛阳。

    因此,一旦粮食供应链出现问题,长安就会出大事情。

    因此,每年都需要从洛阳运粮。

    李二显然是知道这个问题的。

    他出自关陇,但成为皇帝之后自然不能把皇室的命运托付到关陇的手里。

    久远的历史中,它们以家族的形式存在在各个地方,势力非常强大。

    为了稳固政权,隋文帝和隋炀帝都不敢轻易地对这些人打压。

    李二显然也明白。

    李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批人会做什么,

    个个都有着一个做皇帝的梦。

    威胁着王朝统治的同时彼此又捆绑在一起的。

    有着同荣辱的关系。

    晋阳的龙兴之地就成了李二的一张手牌。

    在那里,李氏的声望无人能敌,在那里,都是李氏的族人。

    因此,李治就成为了李二的另一个安排。

    很明显,李二的远见无人能敌,提前数年就开始布局。

    禅位的消息才传出来,洛阳就有妖人出现。

    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价格的上涨。

    长安的粮食也随着涨价。

    颜白看似闲的无聊,其实在国子学里面,以丑奴为首的一批学子正忙的不可开交。

    从一月开始,每天的粮食价格都以线形图呈现。

    一旦长安粮食上涨,李治在晋阳囤积的那些粮食就开始往外放。

    长安富人多,一见粮食涨,他们就囤。

    然后准备在一个合适的时点卖出。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市场本身自带的功能。

    可却给百骑司的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按照他们的理解,背后一定有屯粮的人。

    只要找到屯粮的人顺藤摸瓜就是了。

    很显然,挑事的人是熟读兵法之人,谣言散开就撤退。

    百骑司的人被耍的团团转,抓了不少。

    但没有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今年的新粮出来了,百姓们开开心心地把新粮几乎全都卖了。

    因为今年的粮食价格比往年高出不少。

    两石粮高出一个钱。

    “先生,粮食看似变化不大,但统计下来后发现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涨价。

    不对,东市劳工们的工钱却降了。”

    颜白收起鱼竿,把鱼竿交给了李敬业。

    望着李敬业喜滋滋地甩竿。

    颜白轻轻揉搓着手上的死皮。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唉,感觉今年真的难!”

    颜白一个人朝着房家走去,还没到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再走近一些,哭声就变得撕心裂肺起来。

    在三日之前,房玄龄还拉着颜白一起喝酒。

    说了好多话。

    一想到这里,颜白心里也不免有些难受。

    开国的顶梁柱,居相位二十三年而屹立不倒的房玄龄也走了。

    听李厥说走的时候不痛苦。

    前一刻还在看书吟哦有声。

    老仆出去换了壶水的工夫人就走了。

    也就片刻而已,桌上纸张上的墨迹还没干透。

    李厥说,纸张上的高字只写了一半。

    怕是房公在临走的时候还在想着高阳公主。

    这也怕是房玄龄最后的遗憾。

    在梁国公房遗直的带领下,颜白前往拜祭。

    房家子嗣见有客人来拜祭,哭的声音更大了。

    听的颜白心里挺不是滋味。

    颜白知道其实房玄龄可以多活几年的,这是孙神仙看后说的话。

    在高阳没出事之前他就已经离任了。

    萧瑀前脚被贬,他后脚就请辞了。

    可因为高阳,他又拖着年迈的身子走到朝堂里面去。

    宰相者,宰天下,相帝王。

    诸事劳心,根本就吃不消。

    可不干没有办法。

    高阳出了那般的事情,断了房家和皇室这条紧密的纽带。

    老二房遗爱又破罐子破摔,这个家还得过下去不是么?

    杜家就是例子。

    心情才好些的胸口又被射了一箭。

    这一次他把自己关在凌烟阁里。

    时不时的传来怒吼声,时不时也传来哭泣声。

    房玄龄的谥号下来了,谥号为文昭。

    文是一个极好的字,昭代表着房玄龄的功绩。

    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声闻宣远曰昭……

    拜祭完后颜白就离开了。

    房家本来就忙,自己杵在这里明显不合适。

    得有身份对等的人陪着不说,还让来拜祭的宾客多行一次礼。

    房公的离去,也代表着房家走向落幕的开始。

    房遗直的性子太软,持家行。

    但要达到他阿耶房玄龄在朝堂之上的这种地步几乎是不可能了。

    先前东市斩了一妖僧之后,玄奘曾去过赵国公府邸,求见了长孙无忌。

    两人讨论了很长时间的佛法。

    临走时,玄奘站在台阶下对长孙无忌说:

    “正所谓积德行善,远泽儿女,近泽自身。

    儿女的福报,都存在父母手中。

    因小果大,当父母的把好事占尽,子孙就要偿还!”

    颜白之所以知道,这得多亏了窥基。

    他虽然姓尉迟,但他的母亲却又和裴茹同辈,还出自一家。

    所以,窥基就讲给了裴茹听。

    因为这是师父讲得话,他就希望裴茹能知道这些。

    以此为例,让颜家子孙福泽绵延下去。

    裴茹自然把这事告诉了颜白。

    颜白觉得玄奘说的很有道理。

    无论是杜家,房家,还是今后的长孙家最后的结果好像都不怎么好。

    丧事之后,朝堂再次热闹了起来。

    没有人关心粮价的问题,倒是很关心朝堂,很多人脸上带着君子般的微笑。

    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子,笑着拿走权力。

    来济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

    他这算是接了房玄龄的班。

    不出意外,最多三年,他就会成为拜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韩瑗升任黄门侍郎。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是和长孙无忌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因为他们都觉得李承乾应该固守祖宗之法。

    将这盛世维持下去,而不是想着改祖宗之法。

    所以,都反对李承乾的税务改革提案。

    李承乾知道,但并未妥协。

    所以消失三年之久的李义府出现了。

    任中书舍人,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

    房玄龄离开后空出来的权力李承乾自然也要往里面塞点人。

    一国诸君当面,大家也不敢太过分了。

    所以,三省同意了东宫的请求。

    就在大家以为颜白要重新走入朝堂担任礼部尚书的时候。

    始终和李承乾站在一起的许敬宗手拿实权。

    代于志宁成为新的礼部尚书,加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变化让长孙无忌觉得颇为难受。

    颜白这个时候不动,等到太子上位之后就会有大动。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兵部尚书。

    长孙无忌为了颜白成为礼部尚书跟很多人都通了气。

    所有人都觉得颜白去礼部是真的好,也该去。

    就连李晦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钓鱼。

    不用担心别人说,甚至能拉着颜白一起了。

    颜家传承久远,所有的大礼仪人家都清楚,甚至诸多大礼仪都是人家制定的。

    而且颜白赋闲在家,就挂了一个少府监的左监职位。

    没有比颜白更合适的了。

    于志宁退出去了,自然就该颜白上了。

    结果……

    突然就变成了许敬宗?

    颜白看着朝堂乐得直笑。

    这次没有弹劾颜白了,两个字差点把褚遂良搞得险些辞官。

    他如今没有官职,那就更肆无忌惮了。

    万一再来个别的,岂不是要人命?

    朝会快要结束,长孙无忌找个借口提前出大殿。

    出去后转了一个弯,就在大殿的一旁阴凉处等候着。

    果不其然,颜白依旧是第一个出朝堂的,比人家坐在门槛处的五品官员出来的还快。

    长孙无忌摇头苦笑,这颜白散朝跑得真快,这十多年来都是最后一个到,第一个跑。

    “颜郡公请留步!”

    颜白一愣,笑道:“中书令,有何指教!”

    长孙无忌指了指一旁:

    “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群臣的眼里走到了一旁,沿着台阶缓缓而前。

    长孙无忌看了眼四周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郡公可有眉目?”

    颜白摇摇头:“难,实在是太难。”

    长孙无忌抬起头看了颜白一眼,低声道:

    “我这里倒是有些消息,不知郡公可愿意一听?”

    “不愿意!”

    长孙无忌一愣,他发觉他还是没把颜白看透。

    他以为颜白就算是再不好说话也会耐心的听自己把话说完。

    谁知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长孙无忌闻言摇头苦笑:“这明显是冲着太子而来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都不愿意帮一下太子么?”

    颜白闻言挺直了腰杆笑道:

    “太多人打着帮助别人的幌子来做事,告诉他们要不断变强,不然就会被淘汰。”

    长孙无忌疑惑道:“不对么?”

    “我不能说不对,我只能说我家老爷子不是这么教我的!”

    长孙无忌笑道:“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听到文宗的高见?”

    颜白笑道:“老爷子说,人在处于弱势低谷的时候越要谨慎谦虚。

    越不能想着不断变强走上去,而是慢慢的完善自身。”

    “何意?”

    “潜龙勿用,后而在见龙在田。”

    长孙无忌如遭雷击。

    这个词,这个说法他头一次听闻。

    他甚至觉得自己先前理解的就是错误的,颜白口中所言才是正确的。

    长孙无忌虚心道:“茅塞顿开,受教了!”

    颜白深吸一口气,忽然道:

    “赵国公,你我一同辞去官职如何?

    书院扫榻以待,愿奉你为大祭酒!”

    长孙无忌望着真诚的颜白笑了笑,他知道颜白说的都是内心话。

    轻轻拍了拍颜白的肩膀道,叹了口气:

    “我倒是想啊,可妹妹临终之言我得帮他实现,我得帮着太子,帮着陛下。”

    颜白点了点头,拱手告辞。

    太极殿大门口,李承乾坐在门槛上,远处一片姹紫嫣红。

    在诸多颜色里,一抹深紫走在了最前列。

    李承乾伸手一指,笑道:

    “义府,有没有取而代之的雄心?”

    李义府普噗通跪地,惶恐道:“臣不敢!”

    李承乾拍拍屁股站起身,轻轻给了李义府一脚,笑骂道:

    “滚起来,我朝不兴跪拜,只跪天地父母。”

    “殿下提拔臣于微末之间,就是臣的再生父母,理应跪拜!”

    李承乾面露不悦,可心里却是十足的开心。

    一把将李义府提起,然后拉扯着李义府官袍上的褶皱笑道:

    “好好做事,莫讲这些虚头巴脑的!”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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