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时下,李青不在,面对如此情况,兄妹俩根本无从招架。
“不用急。”
“都这时候了还不急?!”
李雪儿叱道,“你是真不知道利害,还是搁这儿强撑呢?”
李浩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大的气性,沉声道:“皇帝什么性情,你当也了解,何况……这种事情,换作任何皇帝,都做不到熟视无睹。”
“不会发展到那一步。”朱厚照语调轻松,语气笃定。
“给个理由。”
“很简单,他若想杀我,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朱厚照反问道,“半路截杀不好吗?”
李浩:“不排除他是想一网打尽!”
“即便如此,可他又为何亲自来?”
李雪儿:“不排除他性情多疑,想亲眼见证你死的透透的,才肯放心!”
“即便这般,可他何需亲自登门?”
李浩:“不排除他是觉得就这么干掉你,太便宜你了,故来狂扁你一顿,先出了心头恶气,再弄死你。”
“就算这样,可他气也出了,为何还不下杀手?”
李雪儿:“不排除……”
好吧,这次是真没理由了。
朱厚照道:“想出气是真,杀我,他应该没有这种想法,不然……夜长梦多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李雪儿哼道:“他又没自爆身份,自不用担心什么。”
“呵呵……他是没自爆身份,可你忘了还有李青呢,退一步说,即便他笃定李青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也不会如此自大。”朱厚照道,“有些事……是没有丁点容错空间的,这点,做了三十年皇帝的他,不会不明白。”
顿了顿,“他朝藩王世子时,可能会相信人云亦云,觉得正德皇帝不学无术,除了玩乐,任嘛不干,可他现在是皇帝了,且做了数十载的皇帝。”
李雪儿:“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绝不会小瞧我。”朱厚照道,“对我这样的人,最稳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从快、从严、从密的解决掉,可他没有!”
李浩:“你就这么自信你以为的他,就是真正的他?”
“当然!”
“为何?”
“因为我也做过皇帝。”朱厚照说。
这个理由令兄妹无法反驳。
不过,他们还是无法如朱厚照这般乐观。
李浩叹道:“这种事容不得丝毫大意,青爷不在,且现在去通知,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只能自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朱厚照说道,“现在我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他若想杀我,任何计策都是屁用没有。”
李雪儿沉吟了下,道:“他不是说明儿还来吗,你让他好好揍一顿,可千万别再还手了,说不定他一开心就饶了你……这也是有可能的,虽说不大。听小姑的,就站着不动,让他尽管揍就是了。”
朱厚照哼道:“不可能!一动不动是王八!”
“……”李雪儿咬牙切齿。
李浩也是怒不可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朱厚照无奈道:“表叔小姑,你们消消气,这事儿……不是你们以为的那般,这就好比床笫之欢时,要是一方跟个木头似的,哼都不哼,哪还有愉悦感?”
李雪儿脸都黑了。
不过,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问:“所以……你要哼哼?”
“猪才哼哼呢!!”朱厚照有些破防,“我的意思是……算了,总之,这件事你们就别操心了,交给我便是。”
李浩凝重道:“小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慎,满门抄斩!”
朱厚照难得严肃,颔首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
“皇,老爷您这是咋了?”
陆炳、沈炼,见皇帝额头隆起,面颊通红,衣衫不整,连腰带都丢了,不由失惊。
无论怎么看,皇帝都显然让人揍了。
风流……
可风流不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一个不慎,从床上摔下去了。”朱厚熜语调轻快,“先回客栈吧。”
堂堂天子,竟被婊子揍了?二人大为震怒。
陆炳:“老爷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去什么去!?”朱厚熜瞪眼,“哪也不准去,我的仇,我亲自报!”
沈炼:“可是……双拳难敌四手,老爷您一个人……怕不是对手啊。”
“小瞧我?”
“……不敢!”
“回客栈!”朱厚熜大跨步往前走,步伐轻快。
二人相视一眼,心头沉重。
看皇上这姿态……分明是被揍爽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好好的皇帝,咋就突然这样了呢?
难道真是修仙走火入魔,脑子出了毛病不成……
“跟上!”
“……是!”
~
京师。
皇帝偷跑出宫的事,已经被三大学士得悉,一个个犹如惹祸上的蚂蚁,逮着黄锦一顿喷……
黄锦老实,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好端端的一个大胖子,都快被喷抑郁了,掉膘严重。
皇帝连续这么久不上朝,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以六部尚书为首的诸多大员,屡见皇帝受阻之下,又玩起了老把戏。
——跪宫门!
然,一连跪了数日,都不见丝毫反应。
一众大员终于急了,可宫门被黄锦严防死守,无论言语恐吓,还是撒泼怒喷,黄大胖子都不为所动,跟吃了秤砣的王八似的。
无奈之下,群臣只能向内阁施压。
谁让这三人进过宫,见过皇帝呢。
对此,三人愤懑又无语,可也不敢轻易说出皇帝不在京师的事实。
说了绝对会炸锅,且可能会影响出关的将士军心。
时下,严嵩也不想、也没心气儿对付李青了,况且,别人不知皇帝下江南为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未来不可预测……
这种情况下,照本宣科绝对错不了。
于是乎,三人做起那帮着‘丈夫’瞒‘儿子’的媳妇儿。
说皇帝玄修到了关键点,时下正在闭关,容不得丁点打扰,大家都沉住气……云云。
这下,御史言官可炸了锅。
当即上演,天不生喷子,大明长如夜!
……
京师虽没到乱成一锅粥的地步,政务方面却也受到了相当程度上的影响。
~
金陵,客栈。
陆炳苦口婆心,劝说皇帝当即刻回京,主持局面。
朱厚熜却不以为意,哼道:“昔年,正德皇帝驾崩,又无留下子嗣,大明就亡了吗?朕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又不是死了,天塌不了。”
陆炳无奈何,只好道:“皇上,何日回去您给个准话可好?”
“……用不了多久。”
“起码要多久?”
“骑马更不用多久。”
陆炳:“……”
威武楼。
满桌子丰盛菜肴,兄妹俩却没又有一点胃口,对大侄子的身家性命,充满担忧。
何况,李家还有一个女娃嫁了过去。
酒局气氛沉闷……
许久,
李雪儿道:“明日我也来!”
“这是我们兄弟的事儿,小姑你就别掺和了。”朱厚照道,“帮忙帮忙……许多时候都是越帮越忙。”
“你……”
“我知道小姑你是好心,但请你相信我。”朱厚照轻笑道,“就如之前在京师,你以为天大的事,我不一样解决了?”
“这能一样吗?”李雪儿愤懑道,“你说你……咋就这么能惹事儿呢?”
朱厚照无言以对。
李浩沉吟了下,道:“小妹,这事儿就让这厮一个人处理吧,姓朱的脑子都好用。”
“可那个姓朱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李雪儿苦闷道。
李浩却道:“以小皇帝的聪慧,不可能猜不到正德能逃出生天,离不开李青的支持。”
“不错,表叔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朱厚照笑呵呵道,“仅是这点,我就死不了。”
嘴上这么说,可朱厚照却明白,这次李青也不管用。
不过,他还是觉得小老弟未必非杀他不可。
李雪儿长叹一声,道:“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可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明儿个若是再打架……你记住,只要不被打死,怎么都行,知道吗?”
李浩颔首:“这事儿是你不地道,他揍你也是应该!”
“……我知道。”朱厚照端起酒杯,道,“来来来,先喝杯酒压压惊。”
兄妹:“……”
这混账,真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表叔,喝一杯吧?”
“不喝不喝,我早就答应青爷不喝酒了。”李浩撂下茶杯,道,“今儿这席我也没心情吃了,小妹,咱们回去吧。”
李雪儿起身搀住大哥,朝朱厚照道:“你给我记住了!”
“是,我明白。”朱厚照一副三好学生模样。
“好自为之……”兄妹叹息一声,联袂去了。
朱厚照送二人下了酒楼,然后返回雅间儿,自斟自饮,面色沉凝……
说一定不紧张,那是假的。
这种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他可没过够。
况且,如今儿孙满堂,且和李家搭上了关系,百年之后也不用发愁什么,朱厚照可舍不得失去。
“明日……”
朱厚照放下酒杯,呵着酒气说,“是该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