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迁悚然惊呼:“秦长安君!”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赵王迁心头又惊又惧又垂涎,而后就开始在心里怒骂赵王偃。
父王,您看看人家的父王,直接给人家生了个勇猛无双又善匠造还能得皇天厚土青睐的神仙弟弟!
再看看您呢?您又给寡人留下了什么烂摊子?
没兵没将没贤相!
只有个武安君还算能打,却非但在秦长安君面前连战连败、连败连战、连战连败,更还对寡人不忠,明知寡人重为赵王依旧不来助寡人,更是对寡人的王令置之不理!
父王您给寡人留下的弟兄就更别提了,那是什么破烂大兄啊!
想着想着,赵王迁的眼都红了!
大赵沦落至今日这般地步,都怪父王!
南宫问不知道赵王迁的心理活动那般复杂,沉声道:“不错,就是秦长安君!”
“秦长安君亲提十万亲兵,正在向我昌城行军!”
“算算时间,秦长安君预计将于今晚抵达昌城西侧安营扎寨!”
越说,南宫问越气:“于此战,代、燕勾结异族形成七国联军同攻秦国。”
“面对代、燕的屡屡邀请,我大赵坚决不愿加入联军,即便是面对代王、燕王的威胁,我大赵依旧不曾借兵借粮,始终保持中立。”
“倘若我大赵也参与联军,秦国于此战面对的困局必将愈发艰难。”
“秦国非但不感谢我大赵不落井下石之义,反倒是引兵来攻我大赵!”
“秦长安君,欺人太甚!”
南宫问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不解。
在南宫问看来,七国联军面对秦国大敌,理应不会胆敢再树一敌。
且赵国现在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如果联军逼迫赵国和秦国合盟,那么赵国的疆域将让秦国获得非常大的战略空间,能够实现更多的战略战术。
而秦国在已经招致七国联军围攻的情况下,肯定也不会再来招惹赵国以至于树敌更多。
赵国只要保持中立,就能免受刀兵之祸。
这也是南宫问力挺赵王迁保持中立的根本原因。
南宫问万万想不到,现在代、燕两国都还活得好好的,大战也尚未开启呢,结果秦长安君却是先领着重兵来赵国了!
不是,秦长安君都已经灭过一次大赵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还要再来灭一次!
赵王迁无措又惊讶的低呼:“秦长安君怎会来的如此之快!”
现在天气可正是最冷的时候啊!
南宫问不解追问:“快?”
“难道大王早就料到了秦长安君会领兵攻我大赵乎?!”
赵王迁理所当然的说:“于此战,秦军乃是秦长安君挂帅,秦军必胜无疑。”
“昔秦国之所以放归寡人,就是为了以寡人牵制代、燕二国。”
“若是秦国得胜,秦国焉能任由我大赵国祚继续绵延?”
“秦长安君来昌城不过是早晚而已。”
听着赵王迁理直气壮、理智坦然的话语,南宫问焦声道:“大王何至于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秦长安君未必会胜,即便秦长安君胜也未必大胜。”
“只要秦长安君不大胜,我大赵就还有机会!”
“拜请大王重整斗志!切莫未战先怯!”
赵王迁轻声一叹,目光复杂的看着南宫问发问:“寡人不愿怯战。”
“然,遍观当今大赵,可有哪怕一名大将可敌秦长安君?”
“纵是我大赵尽起青壮,数量亦逊于秦长安君帐下亲兵——仅仅只是亲兵而已!”
“寡人如何重整斗志?”
赵王迁说着极其现实的问题,南宫问也听出了赵王迁的心意。
但,曾任巨鹿县丞的南宫问面对秦国的分科举士不屑一顾,面对代王嘉言辞恳恳的书信不曾动心,面对燕王喜的高官厚禄无动于衷,在巨鹿县告破后以庶民身份躬耕于田间,就是为了等一个一朝飞升的机会!
他等到了。
赵王迁复国之后,为赵国坚守城池、不曾转投别国的南宫问成了赵国罕见的忠臣,也是所有投奔赵王迁的人中曾任官职最高的臣子,以至于南宫问毫无悬念的荣升赵国相邦。
虽然复国后的赵国只有半郡之地,但半郡之地的相邦,也是相邦!
这是南宫问放弃了很多机会、冒着巨大风险才赌来的高位,南宫问不能接受这个职位就这样消弭!
南宫问也目光复杂的看着赵王迁,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失望。
大王,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这是坏事,但,也可能是好事。
南宫问的腰杆渐渐挺直,沉声道:“大王年幼,心思未定,尚无力担负大赵社稷。”
“臣亦知今秦势大而我赵势弱,但,我大赵君臣骨子里流淌着的是不屈死战的鲜血!”
“臣会亲为使臣,奔赴蓟城向代王求援,并率我大赵兵马加入联军。”
“定会为大王护住大赵社稷不失!”
赵王迁看得见南宫问态度的转变,也听得出南宫问言语间的不恭。
赵王迁认真的看向南宫问道:“爱卿,既然已知结局,又何必凭白赴死?”
“我等只是人,我等如何与神相争!”
“天,不佑我大赵啊!”
南宫问眉头猛的一皱,沉声道:“还请大王敬鬼神而远之!”
“左右,请大王回宫!”
话落,便有两名家兵上前,欲要‘送’赵王迁回返昌城。
赵王迁轻声一叹,半蹲下身,拍了拍大将军的头,沉声喝令:“大将军!”
“寡人等你得胜归来!”
南宫问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国难当头,却还在痴迷斗犬!
皆是因前任赵相郭开太过软弱任由此子胡作非为才致使大赵亡国。
如这般胡闹又胆怯的稚子,就该有一位强有力的重臣代其执掌朝政!
心思转动间,南宫问转身欲走。
但南宫问才刚刚转身,大将军便沉默的前冲两步,而后猛然上跃、张开大嘴,死死的咬住了南宫问的胳膊!
骤然受袭,南宫问重心不稳,竟是被大将军拽倒在地。
南宫问迅速调整身形,抬脚猛踹大将军的脖颈,口中怒喝:“将这些疯犬尽数格杀!”
五十名家兵当即拔剑前冲,怒声大喝:“保护家主!”
赵王迁冷声断喝:“将士们,随寡人冲锋杀敌!”
“呜~呜呜~~”
九条壮犬发出压抑低沉的咆哮,一如面对野豕一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南宫问,九张大嘴咬向南宫问的全身上下。
大将军更是硬生生承受住了南宫问的踹踏,死不松口!
“疯犬!去死!”
“家兵速速前来护卫本相!”
南宫问奋力的挣扎着,但一个人的力量如何与十条专门用于致野豕于死地的壮犬相抗?
南宫问根本无法发力,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寄希望于家兵们赶紧前来保护自己。
但赵王迁却已再度开口:“快犬,扰敌!”
“汪汪汪!”
五十条快犬欢声吠叫,绕行两侧冲向南宫问的家兵。
长期与野豕搏斗的经验和野豕严选的选拔机制让它们对危险格外敏感、动作分外敏捷。
每当有长枪刺来,快犬便迅速闪躲,每当长枪离身,便快冲几步上前撩拨。
虽然快犬拿顶盔掼甲的家兵毫无办法,更是不时便会出现伤亡,但它们却为赵王迁争取了最为宝贵的时间!
“大将军,彩!”赵王迁持枪上前,冷声开口:“寡人这就来助爱将一臂之力!”
南宫问目光惊恐的看着赵王迁,连声怒斥:“昏君!速速令这些疯犬停下!”
“本相乃是大赵相邦!”
“纵是昔之桀纣,亦不会纵犬杀害自己的相邦!”
“昏君!汝欲以昏庸之名被千古唾骂乎!”
大王不会杀本相的!
大王还只是个孩子,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十三岁的孩子!
就算是再穷尽民力征兵的时候,朝中也不会征募十三岁的娃娃兵,因为这么大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杀敌的力量,也没有杀敌的勇气!
然而那柄渐渐提起的长枪却打破了南宫问的所有幻想。
“大王!”看着那柄还沾满野豕心头血的长枪,南宫问失声惊呼:“大王!!!”
呼唤间,一柄长枪稳准狠的刺出,一如方才将野豕刺个对穿一般,完全穿透了南宫问的心脏和身躯!
南宫问不敢置信的看着赵王迁,他很想质问赵王迁怎么敢杀自己!
但,那些疯狂拖拽甩动他的壮犬却不愿给他说话的机会。
拔出长枪,任由南宫问的心头血喷涌而出,赵王迁退后几步,看向南宫问的家兵,冷声发问:“大赵可还有忠于寡人之义士,愿为寡人护驾?!”
南宫问已死,声色犬马许久的赵王迁却突然展现出了他的狠辣。
更重要的是,鲜少有人胆敢对赵王迁拔剑!
接下来的局势,还需要问吗?
几名宦官看着南宫问的尸首,剑指南宫问的家兵。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宦官站在了赵王迁身前,就连几名南宫问的家兵也调转剑刃,刺向自己的袍泽。
赵王迁不再关注身前局势,而是招手唤回大将军,用力揉搓着大将军那满是鲜血的大脑袋,又雨露均沾的拍着身边所有猎犬,目光悲戚的笑道:“乖犬!乖犬!”
“愿意无条件忠于寡人者,唯汝等而已!”
“只可惜,寡人恐怕已无力再为汝封爵也!”
大将军不懂什么叫封爵,大将军只知道主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舔了舔赵王迁的手心,大将军轻声吠叫:“呜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