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像玉凤,还能找到亲娘跟亲哥,能跟他们团聚在一块,这个世上我早已没了亲人。一个人在陶圩镇上到处转悠,口袋里仅有的几毛钱很快就变成了馒头进了肚子。我在镇上到处推销自己,想着去给谁家里干干农活,给我点吃的不至于饿死就行。可事与愿违,谁家都有劳动力,再说很多人家自己都快没得吃了,又怎会收留我。
那几天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饥寒交迫,回想着我爹生病那会就是挣不到工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也没这么饿,有几次我差点把脖子上父亲留给我的那块玉佩卖给镇上的有钱人,但一想到死去的父亲就不忍心了,那是传家宝啊,倘若父亲知道我是为了换饼吃卖了祖传的宝贝,那他才真的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我真的是无计可施了,想想也只能回富贵那里。我跟玉凤都走了后,没有人再给他种田了,我回去估计他欢迎还来不及呢,何况,回城的桂花也好多天不见了,要是回来找不着我该有多着急。抛开这些不说,就算富贵不要我给他种田了,至少那里还有熟悉的乡里乡亲,还有善良的姜大爷,就是他们在,也不至于将我饿死。
几天的时间,一切都变了,富贵因为赌博欠下了债,为了还清债务,他去偷村里的羊被会计给发现了。富贵也真够傻的,他明知那会偷一只羊就等于今天去抢银行。可他被要债的人逼晕了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这么干了。东窗事发后,富贵被两个戴着大盖帽的人带去了县里,听姜大爷说富贵被带去坐牢时嘴里大喊着说那头羊本来就是玉凤养的。
富贵一坐牢,家里的土地就被村里收了回去,我本想自己还有一亩地可以种,但村里的会计说了,我跟玉凤的一亩地也一起被收了。
那段时间我只能在姜大爷家吃住,白天跟着他来回于田埂、屋子之间,晚上在煤油灯下听他讲古。看我一脸的难过,姜大爷叫我抽几口他的旱烟,保准会舒服很多。我开始左右直晃脑袋,后来还是摇摇欲试地接过他手里的烟斗,两口没吸就呛得我眼泪直流,姜大爷倒是在一旁哈哈哈地笑开了。
姜大爷对我说:“桂花回来过一次,听说你带着玉凤走了当着我的面就哭出了声。怕乡亲们笑话,于是就找到了我留了一张纸条给你。”
姜大爷说他不认字,也不知道桂花写了什么,说着从锅灶后的小暗格子里取出纸条递给我。虽说自小林叔没让我读什么书,但那几个字我还能认识。
姜大爷问我:“桂花留了啥话?”
我说:“她怀孕了。”
姜大爷又是一声熟悉的长叹。“桂花走的时候跟我说她父母亲很反对她嫁到农村,尤其是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人,我看桂花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说完他拿着旱烟袋向我比划了一下问我还抽不?我摇了摇头。
他将手里的烟斗放到嘴里,尔后又对我说:“子明啊,听村里人说明天征兵的就来了,你不如跟着解放军走吧。”
那一晚,我一夜都没有合眼,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桂花怀了我的孩子,她父母却极力反对,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像姜大爷说的那样是生不下来了。玉凤找到了自己的亲娘,就算她知道我在姜大爷这想来看看我,估摸着他大哥也是横杆子竖挡着不让。还是姜大爷说的对,我还是跟着解放军走吧,去当兵。对,去当兵,明天就去。
第二天,带兵的人果真来了。村长和会计陪着两个身穿制服、头顶大盖帽、肩膀上挂着红色肩章的中年男子一家一家的走问。当我看到他们时也就知道富贵就是被跟他们一样的大盖帽带走的。
那会征兵还不像现在这样,先提前通知,然后满十八周岁的都要去参加体检,尔后再择优录取。只是那会政治审查可不比现在松,如果谁家五代以内有什么地主、强盗、海外嫡系,或是有遗传病史的可都去不了部队。
姜大爷站在家门前拦住村长一行人说:“把子明带去吧,他想去当兵。”
村长不屑一顾地瞥了我一眼说:“他祖上是地主,去不了。”
姜大爷说:“地主是富贵的爹,子明是他收养的孩子没有血代关系。”
其中一位带兵的人看了看我说道:“就是他?既然跟地主没有血代关系,那就跟我们走吧,去村里的卫生室查身体去。”
村里的卫生室就一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叫我脱光了站她面前,手里拿着根细细的小木棍对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左扒了下右扒了下,我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脚底板。那女的倒是在那咯咯咯地笑着说:“挺正常的,挺正常的。”
带兵的人叫我回家准备准备,再过几日就起程。其实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准备的,倒还是跟着姜大爷一起下地干活,那时候正是施肥的季节,姜大爷年纪上升拉不动板车了,我就一个人偷摸地拉着板车把所有人家土厕所里的粪便掏了个尽,然后到田地里给他家的麦子全施上了肥。我本是好意,可这么一弄差点让自己没当上兵。
好几个村民去村长那告发我,说我偷了他们家的粪便,村长让会计把我叫到了村队房里一怒之下使劲踢了我一脚,又去跟带兵的两个人讲,他们就决定不要我了。后来姜大爷知道了这事,蹒跚着脚步走到村大队房里跟带兵的好言相说、苦苦相求,说等明年麦子收了拿出一半的粮食交到村里让村长分给那些被我掏了粪便的人家,村长这才让我跟着带兵的干部去了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