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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按耐

    但是送什么呢?这又让冉漾犯了难。

    季绪这种大少爷自幼锦衣玉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肯定瞧不上她手里这仨瓜俩枣,若也送书吧,可他平日看起来很是孤傲,瞧着也不是个爱看书的。

    “冉冉?”

    她一思索事情时,两条秀眉就会轻蹙在一起,满脸的心事重重。

    “你在想什么?”季云澹弯着唇的看着她:“不会是方才的姜翎吧。”

    冉漾回神,见季云澹直直望着她,温和的目光下带着点让她紧张的压迫感。

    她摇头:“我在想二公子。”

    季云澹眉梢轻挑了下,方才的那点压迫感完全消失,他笑着问:“今流怎么了?”

    冉漾如实道:“二公子上次帮了我,我想送他点东西,但不知送什么。”

    季云澹闻言被她的实诚逗笑,他抬手似乎想摸摸她的发顶,但又克制住,最后道:“没关系,我会替你谢他。”

    “今流其实没什么尤其喜爱的东西,他从小就不在意这些。”

    冉漾没有回答。

    同季云澹告别以后,她提着自己那袋木头回到院子里,今天天气好,她坐在院子里的方桌前开始雕元宝。

    一边雕一边想给季绪送什么。

    他那么怕老鼠,要就不送只小猫给他?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否决,因为季绪跟小动物,实在很不搭。

    她问皦玉:“你觉得二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跟皦玉提出季云澹以外的季家人。

    皦玉有些意外,低头思索片刻。

    当年季绪离京时她才十二岁,才刚被卖进季家,别说了解,她都没怎么见过那位二公子。

    但这几年她听说的多。

    那样一张漂亮的冷脸,不管在哪议论的人都会很多的。

    相比季云澹,季绪跟季家的羁绊看起来没那么深,他十四岁从军,十七岁回京。

    在京中待了不到一年,十八岁时就又被外派出去,脱离季家,一个人挣功名。

    而早些年……

    “季夫人好像不太喜欢他。”皦玉小声说

    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传言也变过几个版本,真假参半的。

    据说十年前,季云澹与季绪曾一同被人劫走过,可最后季家人只救出了季云澹。

    一方面是因为形式艰难确实不好救,另一方面也有人说是季夫人不想费那个心。

    季云澹回来后,搜寻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紧迫了,所有人都以为季家那个小儿子会孤零零地死在山上。

    却不曾想,三天以后,年仅十一岁的小季绪,带着一身血,在黄昏时独自回了家。

    那个时候,季夫人正在给季云澹喂药。

    季绪跑回家,第一时间想去见娘亲,但小小的他一身泥泞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娘亲时,季夫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说:

    “回来就好,你哥哥要休息了。”

    皦玉说完又自顾自评价道:“我觉得有点太假了,这怎么可能呢?哪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且真要说来,以二公子的能力,他才是最有可能继承老爷……”

    这话不能乱说,她噤了声:“反正您随便听听就好。”

    冉漾垂着眸,心想皦玉根本没回她的问题,她又没问季绪的过往。

    不过也是短短一瞬,她脑中冒出一个场景来。

    那个薄雾弥漫的清晨,她被带去找季夫人时,在照松堂外的蔷薇花架下看到男人清瘦的背影。

    所以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进去吧。

    倘若皦玉说的是真的的话。

    三年未归,忙了一夜后在太阳还未升起时就想来与母亲问好,但临到门前,又思及她可能并不期待自己的归来。

    所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至于是什么样的人……”

    皦玉总结道:“脾气好像不太好。”

    也不能说是脾气不好,而是季家人对季绪大多都不熟悉,季绪又不是大公子那样温和谦逊的人,他俊美但冰冷,十足的距离感,轻易就让人觉得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姑娘您问这做什么?二公子找您麻烦了吗?”

    冉漾摇摇头:“他不找我麻烦,他挺好的。”

    她说话时手上动作一直没停,皦玉捏起个小元宝,好奇的问:“姑娘,你总是雕这个,能卖钱吗?”

    冉漾:“可以,一个九十文,我可以教你。”

    “这是什么呢?”

    “这是花梨木,泡香露俩时辰就能吸味儿,扩香很快,买回来后可以打个络子串起来,挂房间里会——”

    她声音顿了顿,突然知道要送什么了。

    以前她房里没老鼠,因为她敢抓,也会做陷阱,但镇上不会抓老鼠的女郎会用野薄荷驱鼠,听说也很有用。

    二少爷好像挺娇贵,怕老鼠,还喜净。

    “会什么?”皦玉问

    “很香。”她答

    当天傍晚,冉漾拿着几个泡过野薄荷汁的挂坠专门去找了季绪。

    她轻车熟路的走到季绪房门口,结果被门口的小厮告知季绪正在书房会客。

    冉漾遂而找了个花草掩映,毫不起眼的角落蹲着,打算在这里等他回来。

    “冉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冉漾一抬头,看见衔青从院外匆匆走过来,她道:“我有东西想送给二公子,请问二公子忙完了吗?”

    她又补充道:“没忙完的话,衔青你可以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二公子吗?顺便帮我告诉他,上次之事我一直心怀感激,这是我自己做的挂坠,只能聊表心意,日后他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的。”

    说完又觉得缺点什么,她站直身体,继而满面正气的盯着衔青的眼睛,道:“还有一句话请你帮我告诉他,二公子如此公正严明,我相信日后他定然可以成为一个褒善贬恶,守正不阿的好官!”

    衔青沉默片刻:“……冉姑娘有心了。”

    不过他没接冉漾手中的东西。

    他不会替季绪收任何人的东西,寻常人来送,他敷衍拒绝就好。

    但是冉漾……

    想起那天主子夜探人家闺房,衔青弯起唇角,和善地道:

    “姑娘着急吗?公子待会就忙完了,我只是回来替他取个东西。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待主子回来亲自交给他。”

    冉漾:“哦。”

    她又蹲了回去。

    衔青回到书房时,正逢季绪要出门,他把今日邸报放在桌案上,禀报道:

    “公子,冉姑娘在您房前等您。”

    “她来干什么?”

    “来给您送她亲手做的挂坠。”

    季绪脚步慢了几分,眉尾轻轻抽动一下,神色缓缓变得复杂。

    他是真搞不懂她,一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不由低声道:“她是不是有病,就那么忍不了……”

    这句声音很低,但衔青还是听见了。

    他眉峰一挑,诧异地抬眸看向自家主子冷浸浸的眉眼。

    不愧是他主子。

    打蛇打七寸,实在是高。

    *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傍晚时分,虽没了灼人的热浪,但这草木繁盛处蚊虫也多。

    冉漾蹲在那逮了半天蚊子,才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看见季绪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站起身,道:“季公子,你回来了。”

    她把木盒递给他:“二公子,上次的事情我很感谢你,这是我自己做的挂坠。”

    “我用野薄荷汁泡过,挂在房间里很香,可以提神,味道扩散开来还可以驱逐蛇虫鼠蚁。”

    怕他理解不到,她还特地在“鼠”加了重音,继而最后暗示道:“很有用。”

    两人目光交汇,冉漾目光清亮,只是疑惑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对这份谢礼不满意。还是说她想错了,季绪其实挺喜欢金银珠宝的。

    气氛就这么沉默片刻,在冉漾疑惑的目光中,季绪终于道:“难为你还找个理由了。”

    冉漾歪着脑袋:“嗯?”

    季绪无奈叹出一口气,显然不打算跟她多说,拒绝的非常不留情面:

    “不要,下次也别做这种无用功。”

    冉漾:“您别客气。”

    季绪:“……”

    冉漾觉得季绪果真刚正不阿,她有些感慨,季绪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她热情了些:“你可以先试试,如果觉得不好扔掉就是,除了驱鼠虫,像你平日案牍多,易思虑过度,闻这个也可以让你保持清醒,你也不用担心味道刺鼻,因为我还加了茶叶中和辛辣味,你就给它个机会——”

    还给它个机会,是给你个机会吧。

    “闭嘴。”

    冉漾闭了嘴。

    “不要,拿走。”

    冉漾抿住唇,没想到会送不出去。

    这几个小元宝也是她雕了半天的,浸了野薄荷就没法再拿去铺子交差,季绪如果不要,她就足足损失了几百文。

    但是冉漾也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她叹了口气,失落的垂下头,道:“那好——”

    “等等。”

    面前的季绪忽然打断她,她抬头,正好看见季绪从她背后收回目光。

    男人一改方才的冷淡,抬手从她手里接过盒子:“你既然执意要送,那拿来吧。”

    冉漾空着手:“……啊。”

    她似有所感的回过头,看见季云澹从长廊下来,正朝他们走过来。

    她有点尴尬,毕竟中午季云澹才跟她说过不用给季绪送礼。

    “被抓正着心虚了?”

    季绪俯身轻声在她耳边说。

    冉漾被他一说越发窘迫,抿着唇没吭声,待季云澹走到她面前时,她才道:“……季公子,好巧。”

    季云澹见他们俩走在一起有些诧异,他在冉漾身侧站定,寒暄道:“今流,今日应当正式接手公务了吧。”

    季绪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那就好,京师不比外面,皇城内外处处都是眼线,行事还得处处谨慎。”

    “放心,比你强。”

    季云澹也不恼怒,不仅坦率承认,还玩笑道:“也是,那日后还请今流多提点提点下官。”

    冉漾觉得自己在这有点多余,她打算默默离开。

    脚步才挪一下,季云澹就道:“冉冉,我待会送你回去。”

    冉漾:“没关系,我自己回。”

    季云澹垂眸,眼神柔和,无奈的看着她:“是我想送你,你就让我如愿吧。”

    ……还有旁人在呢

    冉漾脸上一热,飞快地看了一眼还站在这的季绪,低声道:“好。”

    她心虚的也太明显了。

    季绪忽略她那火热的一眼。

    想来无非也就两个意思——安抚他别介意,乞求他别透露她的狼子野心。

    她不觉得他们三个这样站在一起很怪吗。

    还是说挺享受的。

    “冉冉,你给今流送的什么?”

    提起这个,冉漾就有些窘迫,她底气不足的道:“是小元宝挂坠。”

    季云澹点点头,看起来也不意外,他道:“也是花梨木?”

    冉漾点点头。

    季云澹拍拍季绪的肩膀,神情无半点异色,甚至还道:“中午我还跟冉冉说不用太费心思,结果晚上她还是来给你送谢礼了,可见是真记你这个人情。”

    季绪抿住双唇,看面前垂着脑袋的冉漾,然后道:“是吗。”

    他盯着季云澹的眼睛,道:“放心,既然是冉姑娘的心意,我定会妥帖珍藏的。”

    冉漾受宠若惊的同时隐隐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季云澹闻言看起来也半点也不在意,面对季绪言辞中的暗暗挑衅完全拿出了一个兄长该有的大度,甚至道:“那就好。”

    同季云澹一起离开时,天色已有些黯淡。

    冉漾低声解释:“我后来想想,觉得还是应该表示一下,不能让二公子觉得我……”

    “我知道。”

    “我中午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冉漾放下心来。

    两人沉默的走出一段路来,晚风悄悄摇起裙裾。

    “冉冉。”

    “嗯?”

    “我后日离京,明晚家中会聚一聚,还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你要不要过来?”

    她抬眸,季云澹正眼含笑意的望着她。

    冉漾其实一直不是个拖沓的性子,如果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她会一直悬在心里,干什么都专注不了。

    于是,她又想起了要不要跟他表明心意这件事,心里开始纠结。

    “好。”

    她鼓起勇气道:“你们会很晚吗?”

    季云澹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冉漾避开他的目光,磕磕巴巴道:“就是…就是如果你不是很晚的话,那吃过饭后,我有话想……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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