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秦姝也不能真怪他。
以她这半天来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凡是在天界担任战神职位的,除去人人都有的、迎风一摇身高万丈的法相外,要论起本体来,的确是越威武壮硕的越能打。
别的不说,看看这位声名鼎盛、战功显赫的二郎显圣真君,那一身锦绣衣袍也掩盖不住的精壮身材就是最好的佐证。
再者,秦姝也从来都不觉得女性健壮是什么不好的事。
上辈子国内依稀有“白幼瘦”的审美之风兴起的时候,还是秦姝在上小学时候的事情。虽然当时秦姝还小,对这些东西没有特别的感知,但爱美的高年级学生们,已经开始在偷偷私下谈论比划“A4腰”和“女好不过百”之类的“规矩”了。
这风一兴,可把当时任全国妇联主席的那位老前辈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当时她还没不明不白死在回家的路上,又经常资助秦姝所属的孤儿院,和老院长的关系好得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似的。因此,在她偶尔来这里检查孤儿院的运营情况,顺便探望一下孩子们的时候,就曾经和老院长大倒苦水,只恨自己身份太高,高到尴尬了,不能明着站出来说“这样不好”: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先不说一个个像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小猴儿模样到底俊不俊,就这身板,这体格,将来遇见坏人,都不能梆梆揍对方两拳!”
老院长当时有心安慰这位多年好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支吾道:“等结婚后有老公就不会遇到坏人了……”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当场就点燃了炸药桶。
担任全国妇联主席的这位老前辈,在任职的这些年里,处理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老公就是坏人”的最糟糕的情况,她见过的家庭纠纷比别人吃过的米都多。
听孤儿院的老院长这么一说,这位老前辈愈发郁闷了起来,拽着老院长滔滔不绝地足足抱怨了三个小时才离去。
——从那日后,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凡是可进入社区附近正常学校就读的,必须走读,以此锻炼身体;凡是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在十二年一贯制的特殊教育学校就读的,除去实在情况不便的,他们的体育课就没断过。
为什么秦姝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她上辈子文能写材料骂渣男修订法案、设局请律师送人上断头台,武能下乡扶贫山路二十里地不叫苦、基层拉架亲身上阵不打怵的本事,就是从小这么练起来的。
在秦姝死前处理,最后一桩“家庭调解纠纷”的大案件时,从人贩子手中买到了老婆的男人,舍不得有人伺候的清闲日子,更不想照顾那八个儿子,只想当个快乐自由的播种机器。
在听闻秦姝打算插手此事后,他当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召集了邻里乡亲,想了个特别恶毒的法子,实打实证明了一把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
“要是那娘们儿来的时候带的人少,咱们就把她扣在这里,把她身边的人打死埋了。到时候乡里乡亲的,大家统一一下口径,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再白赚一个漂亮女人,跟以前一样打断腿弄哑了后关在家里,又能睡又能生儿子,多划算!”
当时立刻就有人质疑道:“这事闹的可不小,万一她带了警察来呢?警察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可都是要配枪的,万一打死人怎么办,你把你老婆赔给我们睡都不够。”
男人对此十分胸有成竹:“没事,警察们的规矩大着呢,他们不敢随便对普通人开枪,否则会被处分的。要我说,都是家里的小破事,哪里用得着派警察来?就算派来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秦姝下车的时候的确只带了三个警察,他们申请下来的武器也只有防爆盾和手/枪,还因为要“保护群众”因此不能随便开枪。
但秦姝不一样,秦姝是“刁民受害者”,还是“受到人身安全威胁的公职人员”,双重BUFF在身,当即就地取材,从后备箱捞了两幅不知道是哪位神奇宝贝送来的带杆子的锦旗,潇洒一卷,像拎刀一样拎在手里就冷笑着下车去了。
还没等为首的男人满面淫/笑迎上来说些什么,秦姝就掂了掂手里的锦旗棍子,嘴里客客气气地说着“您好我们是来帮您处理您的家庭问题的妇联工作人员”,手上一棍子就恶狠狠挥了出去,正中此人眉骨鼻梁。
跟着秦姝的三个警察发誓,他们绝对听见了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特别清脆,“咔吧”一声。
接下来的惨剧简直没法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只能用拟声词略微概括一下:
叮铃哐啷,呃噗噗噗,咻咻咻咻,梆梆梆梆。
好一片银光交织,严密到水泼不进;只见得满地乱滚,全都是妖魔鬼怪。基本上是来一个就能被秦姝敲昏过去一个,来一双就能被秦姝一棍扫断六条腿。
不要问多出来的那条腿是什么腿,自己想。
一同来的三个警察最后起到的所有作用,就是给秦姝举着防爆盾,预防有人打冷枪——毕竟当一个地方穷乡僻壤封闭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真的有人会自制打/鸟/气/枪之类的土法武器来对抗人口盘查、丈量土地、拯救妇女的公职人员的——同时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姝敲得这帮人是口鼻流血眼冒金星,耳鸣阵阵骨裂心惊。
等秦姝把这帮人统统敲倒在地上后,又联系当地警方,将这帮人全都逮了起来,一一量刑处置。除去因“买卖同罪”获死刑的那个男人之外,其余的村民也都因为身为从犯,兼性质恶劣、谋害公职人员、包庇罪犯等严重情节,被判处上至死刑下至无期徒刑等处决。
别的不说,光从这件事上来看,白无常在秦姝的灵堂里,对她说“地狱里不知道多少人磨牙吮血盼着你死”,还真不能算是假话。
此事一了,秦姝立刻就近联系了当地电视台,说要把这件事给写个专访报道好好处理一番,压压当地的不正之风。电视台当然连连说好,立刻派了专业的摄影师和调查记者去辅助秦姝。
结果摄影师的机器刚架起来,说让秦姝把刚刚用作武器的锦旗展开,一手一面分持两边,这样拍照既能宣传一下秦姝受人爱戴的功绩,又能暗示大家“正当防卫的必要性”,秦姝当场迎风把锦旗一抖,露出了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牛逼。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某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母女合赠。
采访人员连连摆手说这个不行,虽然很能表达受害者对您的尊敬之情,但不官方,咱们得换个能上镜的,措辞文雅的。对了我看另一幅锦旗的字好像是四个?一般来说这个格式的锦旗是正常的传统锦旗,您把这面打开让我们拍照呗?
于是秦姝不慌不忙把另一幅锦旗展开,四个金线绣的大字赫然在目:
更牛逼了。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某某年某月某日,某地孤儿院敬赠。
采访人员:……彳亍口巴。
总之这份新闻稿最后提交上去的时候,这两幅别出心裁的锦旗都没能出镜,只配了这帮刁民被戴上手铐塞进警车里哭爹喊娘、叫苦连天的惨状,以及秦姝在旁边漫不经心挽袖子的时候露出的线条利落流畅的小臂。
至于这件事无意间带动了很长时间的健身风潮,直至秦姝猝死后多年,这股“健身自保”的风潮也没息下来,就不是秦姝能知道的事情了。
因此杨戬这么一说,放在别的爱美的女仙身上,怎么着也得和这不解风情的家伙翻脸;但放在秦姝身上,这就是实打实地夸她啊!
于是正在月老挂起一脸“真是惨不忍睹我觉得这俩没戏了”的绝望神情的时候,秦姝反而十分真心地笑了笑,甚至起身相迎,略微扶了扶杨戬行礼作揖的手,温声道:
“清源妙道真君多虑了,此等小事,我不介意的。倒不如说,要是哪天,我真有这等威风本事了,那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呢。”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十分和谐,直到秦姝无意间往旁边瞥了一眼,才惊讶道:
“月老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旁观一切的月老挤出一个比哭还要凄惨的笑容来,看着秦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刚刚买的、和十亿大奖只差一位数的彩票似的:
“……没什么。”
——呜呼哀哉,天不怜我。要是能把这两人的红线拉在一起,那该是多大一笔政绩啊!
——可惜啊可惜,可恼啊可恼,这两人之间竟然半点风花雪月的情致都没有,光明坦荡得让他俩下一秒去拜个把子都不成问题!
眼见着说不成闲话,月老终于放弃了挣扎,转而询问杨戬道:
“对了,清源妙道真君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公干?”
杨戬一拱手,回答得那叫一个磊落:“听闻秦君长于战事,便来探望探望,心想着要是这位女武神不耐烦月老殿或者太虚幻境,一心从武,我便上奏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将她调到我灌江口。”
“我那儿虽说不是什么顶顶好的肥差去处,但也能跑马训鹰、操练习武,定不至于让明珠暗投、宝剑蒙尘。”
他说完这番话后,又望向秦姝,还以一笑:
“不过在见了秦君后,倒发现是之前我想岔了。秦君这等英杰灵秀的人物,不管在哪里,想来都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荡涤风气,严肃法条。”
杨戬生得俊秀威严,秦姝不管是前生还是这辈子的相貌更是万里挑一的好,光从她乘十香金车来月老殿的路上,有多少人只擦肩而过便丢了魂儿也似的表现中,便可见一斑。
结果这两位单从外表上来看,十成十登对的人,相视一笑的时候,端的是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半点绮思情意都没有,就连这位二郎显圣真君的邀请,听起来也不像是“待月西厢”,更像是“相约加班”:
“既如此,我也不给秦君添乱了,秦君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派人来灌江口说一声便是。我这就告辞。”
月老:行了你走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和秦君一样的工作狂,下一位。
接下来月老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看向秦姝,从脸上的无数道褶子里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
“那么秦君呢?秦君白日里已经来过一次了,眼下深夜再次造访,定是有什么急事了?”
秦姝:……说真的老人家,你的脸上已经挂上了“谁再逼我加班还是加夜班我就跟谁同归于尽”的痛苦表情了,就不要再说这些虚假的客套话了吧。
于是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是来和月老赔罪的。白日里来得太突兀,又不清楚三十三重天的办事规矩,冒犯了月老,在这里给老人家赔个不是。”
月老:行了你走吧,我就知道你是个工作狂……等等?什么??你竟然不是来谈公事的???
秦姝迎着月老兼具“难以置信”和“看来她是也想通了”的复杂神色,顶着一旁的杨戬若有所思的注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侍立在旁的引愁金女往前一带,笑道:
“既是赔礼,便少不得带些老人家喜欢的东西来。但我今日刚上任,太虚幻境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又听说在三十三重天,敲棋惊灯、秉烛手谈是极风雅的美事。只可惜我不善棋艺,就叫我这手下与月老手谈几局,如何?”
引愁金女也很上道地立刻在桌上的空闲地方展开了秦姝手绘的飞行棋棋盘,这棋盘一展开,当即就把精于此道的月老的眼神给吸引住了,连带着一旁的杨戬也好奇了起来:
“这棋局新鲜得很,我竟没见过。”
秦姝正在头疼怎么对付这位大名鼎鼎的二郎真君呢,乍闻此言,喜不自胜,状似无意地提议道:
“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清源妙道真君替我观一观这棋局如何?日后我前往灌江口拜会,与真君先讨教武艺,再求学棋艺,正好一举两得。”
不管在哪个朝代的传说中,这位气度威严、相貌俊美、态度温和的二郎显圣真君,都有着极强的战斗力。
别的不说,就拿与《红楼梦》一样名传后世,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另一本巨著《西游记》来讲,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能和十万天兵打得有来有回,却在和二郎神的斗法过程中频频落入下风。
日后在清缴九头虫的时候,孙行者不仅要寻求二郎神的帮助,向来桀骜的他还对这位真君十分客气,一口一个“显圣大哥”,“齐天大圣在此进拜”;在擒拿妖怪之时,孙行者与八戒想着穷寇莫追,夺回宝贝为重,也是他眼界高远,点出“遗此种类在世,必为后人之害”的隐患。
秦姝虽然对自己的法力——也就是上辈子积攒的功德很有信心,但之前提交“责任厘清制度”已经消耗了相当一部分,后来重新装修太虚幻境、在月老殿立威、两地之间来回奔波等事,又将法力消耗了不少。
再过几个小时,她还得想办法偷渡到人间去。根据《天界大典》的描述,私自下界虽算不上什么要上诛仙台的大罪,但回来也是要受罚的,且私自下界时,法力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削减。
她下界去,是要偷金蛟剪化身,剪断织女云罗的红线的,可不是去给本来就已经过得很苦的天孙娘娘当拖后腿的无能废物的。
由此可见,为了在等下的活动中尽可能提前保存力量,现在消耗的法力肯定越少越好:
能用言语把这位法力高强、出身尊贵的神仙留在这里,让他不要碍事,就没必要和他正面对上。
杨戬深深看了她一眼,自然拱手应允:“秦君相邀,岂有不从之理?”
于是月老殿内的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满满的信心。
月老:不管怎么讲,我比这小小女仙多活千百年,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我打不过秦君,但我肯定下棋下得赢你——优势在我!
引愁金女:不管怎么讲,只要这个娱乐活动里,有一星半点靠运气的成分在,我就肯定不会输,就好比刚刚在月老殿的台阶上又捡了点钱——优势在我!
杨戬:虽然不知道秦君打算干什么,但我有天眼,观察小小一个棋局必不在话下。不管这里面有什么玄机,都逃不过我的三只眼——优势在我!
旁观一切的秦姝露出了胸有成竹的微笑:不,优势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