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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戏鱼图

    民国初年,复州城外鸡冠山盘踞了一伙土匪,头目叫“白头鹰”。土匪大都目不识丁,营寨缺个管账书写的人,于是,白头鹰决定“招贤纳士”。

    这天夜里,白头鹰一伙闯进城里私塾先生徐平之的家,说要请徐先生上山做师爷,还说:“徐先生,你只要带着亲娘随我上山就行,我保你妻儿在城里平安无事。”

    徐平之是个孝子,他很清楚,自己要是不从,全家人都难以活命,只好卷了铺盖上了山。

    当时,除了土匪,复州城还有一个人让老百姓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米酒坊掌柜—章金辉。章金辉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死心塌地地做白头鹰的线人。只要谁家有了大笔进项,章金辉就立马通报给白头鹰,这家就免不了被土匪强取豪夺、洗劫一空。于是,人人都避章金辉如避瘟神。

    有白头鹰在背后撑腰,章金辉愈发有恃无恐,欺行霸市,就连他的本家亲戚也不放过。章家的酿酒手艺是祖传的,章金辉有个堂哥,也在复州城开了一家酒坊。章金辉早就想把那酒坊据为己有,就与白头鹰谋划好,让土匪杀了堂哥一家六口,搜去财物,自己接管了那酒坊。这事的细枝末节,徐平之也知道一些,这令他对章金辉痛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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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徐平之下山看望妻儿。妻子递来一封信,说是一早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徐平之拆开来一看,信上没有落款,只是说,章金辉家里有一幅明朝唐伯虎的立轴画《佳人戏鱼图》,如何如何的精妙,让徐平之把这事尽快透露给白头鹰。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要寻机惩治章金辉。白头鹰生性贪婪,又极迷古玩字画,要是知道章金辉有这样一幅古画,他岂能不据为己有?想到这瘟神终有报应,徐平之暗自叫好。

    这天,白头鹰把新抢到的几幅古画拿了出来,叫徐平之一同赏玩。徐平之佯装仔细看了一阵后,说道:“这些画确实难得,但若跟城里大户收藏的《佳人戏鱼图》相比,可就差得远喽。”

    白头鹰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又听说这画是唐伯虎的稀世珍品,眼睛立马瞪得血红,忙问《佳人戏鱼图》上都画了些什么。

    徐平之凑在他耳边说:“那画上啊,有一妙龄女子赤裸着身子,弯腰站在一条齐膝深的河里,双手捧着一尾红色的小鱼。虽说女子是赤裸着身子,但隐秘部位都被垂柳的枝叶遮住了,整幅画有虚有实,大俗大雅。”

    看到白头鹰听得入了神,徐平之顿了顿,摇着扇子又说:“听人讲,这画还有一些奇异之处呢,据说每日子时,在烛光下观赏这幅画,垂柳的枝叶就会消失,女子身上的隐秘部位就都暴露无遗了……当然,这只是个传说。”

    白头鹰听罢,兴奋得双眼放光,连忙向徐平之打听这幅画的下落,徐平之收了扇子,幽幽地说道:“收藏这幅《佳人戏鱼图》的大户,就是章金辉!”

    白头鹰顿时欣喜若狂,当即便派人去找章金辉讨画。

    听了这个消息,章金辉一下子愣住了,《佳人戏鱼图》是他家的传家宝,从未向外人说起过,白头鹰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也明白,白头鹰既然开了口,自己要想活命,也只能乖乖把画送给他。章金辉咧着嘴,似哭似笑,哑着嗓子说尽快就给白头鹰送去。

    打发了来人,章金辉回到里屋,从墙壁的暗格里悄悄取出《佳人戏鱼图》,连连叹息,他不敢多耽搁,用一块布裹了画,就出了家门。

    走到一个下坡路,路边突然蹿出一条大黑狗,狂吠着朝章金辉扑来,章金辉慌忙闪到一旁,放下画,双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边挥动着驱赶狗,边往后退着。不料,那狗一个转身,衔起地上的画卷,“噌噌噌”就往坡下跑去。

    霎时间,章金辉愣住了,等缓过神追过去,那条狗早没了踪影。他一屁股瘫在路边,哀叹自己大难临头:画没了,白头鹰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轻则自己被劈成八瓣,重则全家老小性命难保,这可怎么办啊?

    突然,他心头一动,反正也没人看过那幅《佳人戏鱼图》,自己何不找个画匠,照原画的景物画一幅,或许也能蒙混过去。想到这,章金辉心定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画匠。

    第二天一早,章金辉刚要出发,一推门,见门口放着个布包,他迟疑着打开一看,里面竟包着《佳人戏鱼图》!章金辉不禁惊叫起来,暗自庆幸,来不及多想,拿了画直奔鸡冠山。

    听说章金辉把画拿来了,白头鹰满脸喜色,设宴款待,还邀他在营寨住一宿。

    当晚子时,白头鹰拿出那幅画,在案台点燃了两支粗大的蜡烛,叫徐、章二人一同赏画。还真奇了,没过多久,只见画上的柳叶由绿变黑,摇摇曳曳,像随风飘荡一般,然后慢慢化成一滴滴墨色的水珠,缓缓滑落了下来,露出女子胴体诱人的轮廓。“哇哦—”三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时,画上突然腾起一股火苗,险些燎着白头鹰的络腮胡子。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只听“呼”的一声,好好的画就化作了黢黑的灰烬,只有两根粗硬的轴杆完好无损。

    三个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白头鹰直视章金辉的眼睛:“这、这、这画拿到我这儿,咋、咋就一下着了火呢?”

    章金辉一脸懵懂,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徐平之拿起一根轴杆,用小刀刮去褐色的漆皮,折断轴杆,看到折断的茬口泛着青色,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把轴杆递给了白头鹰:“从木纹看是新木材,这显然是幅新画。”

    白头鹰看了看那折断的轴杆,一扬手扔到了一边,冲章金辉说:“好你个章金辉,竟敢拿一幅假画来蒙我!”说着,他眉毛倒竖,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要是舍命不舍画,那我今天就成全你!”

    章金辉浑身瘫软,语无伦次,说这幅画是被狗叼去又还回来的……白头鹰怎么听得进去?他操起一把马刀,两眼圆睁,大吼一声,双手举刀,朝章金辉的脑门狠命劈了下去,只听“咔擦”一声,章金辉的脑袋一下分为两半,脑浆、鲜血喷涌而出,当即一命呜呼了。

    几天后,徐平之回家途中,遇见一个头戴灰帽的中年男子,走近他身边,低声说道:“徐先生,请借一步说话。”说着,便拉着他走进了一个胡同里。

    在一个僻静处,那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给徐平之施了个礼:“我是本地的一个商人,代表复州城的商户们,感谢徐先生配合我们除掉了章金辉这个恶棍。”

    徐平之一愣,随即想到八成就是这人传信给他的。

    男子解释说,复州城官府剿匪不作为,章金辉又和白头鹰勾结坑害百姓,他们几个商户只好自己设计行动,想让白头鹰迁怒于章金辉,然后除掉他。

    徐平之有疑,问道:“可《佳人戏鱼图》是章家珍藏,从不对外示人,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男子一笑,解释道:“你还记得被章金辉害死的堂哥吗?这计,也是他堂哥临死前告诉我们的。”

    徐平之叹了口气,接着,他又一脸疑惑地问:“那—这画究竟怎么会自燃了呢?”

    “我们让狗抢了画之后,就连夜找画师仿制。”中年男子解释道,“在装裱时,我们在上面撒了一种特制的易燃火药,蜡烛的火苗映照一会,就可燃起火来。”

    “跟我猜想的差不多,”徐平之说,“那—柳叶怎么会熔化呢?”

    “呵呵,”男子一笑,“画柳叶的时候,画师用的可不是颜料,而是油脂。油脂遇热,熔化后落在火苗里,可不就火上浇油了吗?”

    “原来如此,高!实在是高!”徐平之感叹道,随后两人拱手道别。

    不久以后,徐平之的母亲病逝了。办完丧事,在一个黑夜里,徐平之带着妻儿,偷偷离开了复州城,在远方一个小镇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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