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南百姓仰头看着终于恢复了安静的天空,难以相信蝗虫群就这么消失了。
好一阵子,他们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潮水般涌向任元,将他抬起来,一遍遍抛向天空。
但任元只有一个,那些够不着他的百姓,便举着火把围着他,随着任元身体起落而欢呼,发泄着满心的喜悦!
待任元好容易被放下来,感觉肠子都要被颠断了。
“二少爷的恩德,我等铭感五内!”百姓们又在众里正的带领下,向他叩首拜谢。
“都快快起来。”任元赶忙扶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大声对众人道:“你们最该感谢的是自己!是你们所有人都拿出了勇气,齐心协力才能战胜蝗灾的!”
听了任元的这番话,老百姓的脸上多了一些生动的表情。
顿一下任元又道:“当然还要感谢山神娘娘的帮助,没有她带来的百鸟大军,我们没法消灭天上的蝗虫。”
老百姓闻言一阵骚动,七嘴八舌道:“还真是山神娘娘,怪不得看那辆木车眼熟。”
“娘娘还活着,实在太好了!”
“呜呜,这些年她去哪了?我们过的好苦啊。”
“山神娘娘三年前,不幸遭到邪神魍象的暗算。”任元便沉声道:“昨晚娘娘刚刚脱困,已经干掉了魍象——也就是欺压大伙的社神!”
众人恍然,心说怪不得二少爷敢直接砸了社神的神像,原来正主已经挂掉了。
任元又招了招手,庄丁便从社庙里带出了十个孩子,叫各自的父母领回家。
那些百姓自然欣喜若狂,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过来给任元磕头,怎么拦都拦不住。
任元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红斑少年的母亲,她紧紧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边磕头一边流泪,欢喜和悲怆交织在一起的表情,令他难以自已。
他一阵阵鼻头发酸,赶紧别过头去,看着天边的红霞。就像看到了那只可怜的小羊,他多想连那少年也一起救下啊……
一直蹲在他肩上的花狸猫,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头,低声安慰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你已经尽力了。”
“……”任元也感激地摸了摸猫头,但他没告诉花狸猫,其实‘已经尽力了’,是他最不喜欢的几句话之一。
“怎么没见到姊姊?”他也同样不喜欢多愁善感,便另起话头问道。
“神明怎能公开露面?”花狸猫答道:“再说姊姊也不愿意抢你的风头,等你回了庄子,姊姊自会去找你的。”
“好吧。”任元点点头。
这时,有百姓捧着一把焦糊的蝗虫来到他面前,壮着胆子问道:“二少爷,那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了!”任元便大声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的话一定会兑现的!”
于是他便让庄丁从庄里拉铜钱来,兑现给百姓。
有里正小声提醒他:“其实这些年社庙敛财有方,颇有积蓄,用不着庄上破费。”
“那都是他们敲诈的民脂民膏,我岂能让羊毛出在羊身上?”任元却断然摇头,下令道:“清点社庙里的财物后,先拿出一部分赔偿给失去孩子的家庭,剩下的均分给大伙儿!”
百姓们闻讯更加喜出望外,不停地欢呼着。“二少爷,二少爷!”
要不是任元躲得快,又得把他抛到天上去扔个够。
里正们却暗暗摇头,心说这不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但还没完,任元接着又送出第三份大礼!
他站回石狮子上,一抬手,忘情欢呼的人群立马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瞬,望着天降救星般的二少爷。
“诸位,虽然我们成功战胜了蝗灾,但我看大家的损失还是不小的,半数的庄稼已经被糟蹋了,今年的秋收肯定大受影响,大家怕是交了税粮就没了口粮吧?”
“是。”众人被拉回现实,笑容渐渐消失。
却听任元话锋一转,提高声调道:“所以诸位今年的税粮,由我谢家庄一力负担!本庄的佃户也是一样,大家打下来的粮食,全都归你们自己!”
“啊?真的假的?!”百姓们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当然是真的了!”任元拍下胸脯道:“本少爷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哇哇哇,太好了!二少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这下不光老百姓,里正们也全都欣喜若狂了,一起朝着任元扑上来。
幸好任元早有准备,纵身跳到豹子背上,一溜烟逃离了忘乎所以的人群。
~~
林荫路上。
豹子驮着任元,任元驮着花狸猫。
“以后该管你叫阿元,还是谢庄主?”花狸猫低头看着他。
“当然是阿元了。”任元毫不犹豫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庄主,更没兴趣冒充谢家人!”
“那你还回来干嘛?”花狸猫奇怪问道。
“这座庄园从里到外,皆为谢家搜刮的民脂民膏,我不把它一点不剩,全都物归原主,如何报尽他们一家的亲恩?!”
任元冷眼看着面前气派坚固的谢家庄,骑着豹子进了这个令人作呕的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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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庄,管牲口的张管事便请他到牲口棚瞧瞧。
“怎么,受损严重?”任元翻身下了豹。
“建筑倒未受波及,可是里头的牲口……唉,庄主看了就知道。”张管事支支吾吾,领他来到了牲口棚。
任元没有看到一头牲口,只看到几百号陌生人。
他们有男有女,年龄在二十到四十之间,都不着寸缕,蜷缩在牲口棚里。
“这是什么情况?”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张管事尴尬地小声道:“回庄主,这些都是牲口变的。”
“你什么意思?”任元眉头一蹙。
“小人今天早晨正带着人喂牲口呢,牲口棚里的牛马骡驴一个个都变成了人,简直吓死个人了。”张管事心有余悸地禀报道。
“牲口怎么会变成人呢?”任元明知故问道。
“小人也不……”张管事想装糊涂,但看到这杀神眼里的凶光,吓得他赶紧竹筒倒豆子。“他们应该是得罪了社神,哦不,是那邪神,被变成牛马的。”
“那怎么会跑到咱们庄子里来了?”任元追问道。
“社庙又不事生产,要这么多牛马干什么?”张管事答道:“老巫婆就低价卖给了庄子,用来耕地拉车。三年下来,庄上的牛马已经全都是这种了。”
“人渣……”任元啐一口,命人打开栏门,还那些可怜的人自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有一半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离开了牛圈马棚,还有一半人依然瑟缩在里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任元以为他们是畏惧魍象和谢家庄的淫威,不敢出来,便对他们道:“迫害你们的社神已经死了,社庙也被铲除了。谢家庄现在是我说了算,所以放心大胆的出来吧!”
“啊?”圈中众人闻言一片震惊,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怯生生问道:“这么说,我们没法再变回牛马了吗?”
“当然了。”任元给出肯定的回答。众人却不喜反悲,愁云惨淡,好多女子还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任元被眼前这一幕搞懵了,不解的问道:“难道还想再变为牛马不成?”
“是的,少爷,我们想。”那男子带着哭腔道:“我们不想当人了。”
“为什么?”任元目瞪口呆。
“因为当人活着太难了,当牲口反而更容易活下去。”便听男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