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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一心会

    袁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作为顶级豪门,他们当然明白政治游戏的规则,精于此道,所以才会想到让皇帝帮忙扬名的方式。

    果不其然,皇帝下令褒奖神童袁树,消息一传开,雒阳震动,远在右扶风茂陵的袁树直接就在雒阳成为头版头条,连带着他干的那些事情和提出来的部分学说思想都被传扬开了。

    明白人知道这是游戏,所以跟着一起鼓掌吆喝,算是给足了袁氏面子,把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的游戏继续玩儿下去。

    不明白的人觉得这是乐子,化身乐子人一起凑热闹看乐子,给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只有极少数人真的关注起了这个事情本身,关注起了袁树这个任何他提出的致良知之类的思想,并且敏锐的发觉了这其中比较有意思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袁树最初的、最广为人知的名号——神童,算是彻底坐实了。

    这些朝廷、官场上的事情,袁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很感兴趣。

    这种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他只觉得无聊、恶心,有这个时间,不如进一步关注农业生产、防止夏秋之际出现什么虫害、旱灾之类的。

    司隶和豫州的饥荒虽然有很大的人为因素,但是自然原因也不可忽视。

    袁树依稀记得东汉末年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开始进入了小冰河期,气候逐渐转寒,越往北的地方,粮食产量就越是降低。

    这一现象从眼下就已经初现端倪。

    寒冷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多,温暖炎热的日子则是一年比一年少,很多有经验的老农都说近十年来,他们自己感觉到春暖来的越来越晚,而秋天却冷的越来越早。

    十几年前,二月中旬桃花就开了,而现在,三月初桃花才开,整个花季延后、缩短了十几天。

    由此,则越发凸显了水利工程和肥料的重要性。

    天公不作美,就要人力顶上去,没有温暖的气候、充沛的雨水,就要依靠水利工程与肥料的助力在有限的时间内收获更多的粮食。

    有水利工程的地方,不管是旱灾还是水灾,都可以依靠水利工程进行抵挡,一定程度上削减灾害带来的影响,而没有水利工程的地方,就只能脸接大自然的伟力了。

    所以袁树在粮食危机度过之后的六月中旬召开了助农行动内部会议,把这半年以来的助农行动进行了总结,作了报告,并且进一步阐述了助农行动对于致良知的必要性。

    而正是因为这半年来的一系列事件,使得袁树的追随者们脱离了书籍、进入到了现实世界,知晓了诸多现实世界的难处和生存的不易,也由此获得了极强的精神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们了解到了现实世界的残酷,但是更了解到了大家抱团在一起一致向上争取所带来的好的结果。

    正向的情绪反馈使得助农会的成员们发自内心的认同致良知之学的正确性,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充盈,感觉和过去的所有时候都不一样。

    人有了追求,有了盼头,有了希望,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且得到了正向回馈,他们的精神面貌明显与其他没有参加助农行动的士子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睛更亮,身姿更加挺拔,行走更快,声音更加洪亮,底气更足,逐渐与其他同门拉开了距离。

    也由此,袁树产生了改组助农会、对这一组织进行更进一步的架构的想法。

    他想要使之成为一个实体,而非一个概念。

    本来,袁树是比较想通过致良知之学成立一个学派的,但是现实因素使得他难以操作。

    虽然说当前阶段已经有很多人跟随袁树学习致良知的学问,每当他讲学的时候,总有很多人认真听讲,但是归根结底,这门学问如同所有的古文经典一样,并不能帮助大家做官。

    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是脱胎自《孟子》这本书,而《孟子》在汉代被视作辅翼儒家经典的“传”,而不是“经”,其地位和左氏春秋这一类的传文一样。

    而更重要的是,《孟子》甚至没有被认为是可以解经的传文,目前来看,仅有受到党锢牵连的名士赵岐一人有著作《孟子章句》用以解读孟子,但袁树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看过这本书。

    就算这本书已经问世,但是时间尚短,没有有名大家进行品论,很难推广,更遑论将其地位抬高。

    所以在当前这一阶段,并没有依托《孟子》而形成的理论体系,没有理论体系,就不能成为一个学派,一个学派,总要有“学”,然后才能有派。

    目前整个东汉学术界,《孟子》被诸多学派当作是一本课外可以研读的优秀的课外书,没有专门研究《孟子》的学派。

    致良知之学也是袁树个人提出、并没有名士大儒为其摇旗呐喊背书的一种新兴学说。

    所以袁树和卢植商议过后,卢植认为,若是真的想要让致良知之学在东汉学术界站稳脚跟生根发芽,首先要让《孟子》站稳脚跟。

    袁树想要发扬光大的致良知之学是从《孟子》产生的,《孟子》若不能成为显学,也就难以顺势带动致良知之学。

    所以卢植建议袁树善用自己的才能,花费一些时间为《孟子》做章句,解读《孟子》。

    袁树对此有些为难。

    “前者已有赵君著孟子章句,还需要我再注解吗?”

    卢植大笑。

    “公羊传已有严氏之学,为何还有颜氏之学?”

    袁树恍然大悟,感谢了卢植,随后便着手准备为《孟子》进行注解。

    而后,在请教马融的时候,马融也告诉袁树,想要提高在学术界的地位,真正成为一代大儒,就要能够自己著书立说。

    单纯只是一段讲学、一次助农行动,只能提升局部名望,而不能成为学问大家。

    若想实现他的理想,将致良知之学发扬光大,就要让《孟子》拥有更高的地位,袁树完全可以在注解《孟子》的时候将自己的致良知之学融合进入,连带着《孟子》一起发扬光大。

    “孟子之学,亦有其精妙独到之处,且孟子之言更加犀利,相较于你之所言致良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若能将孟子之学发扬,致良知之学必然随之发扬,你,可为一代宗师!”

    马融瞪大了眼睛,一脸激动的撺掇袁树去做这件事情。

    在他看来,袁树距离圣贤之位还有不少距离,而拉近距离最快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著书立说。

    依托孟子之学,发扬光大自己的学问,从儒家五经之外,走出第六条道路,对于出身优越、具有丰富政治资源的袁树来说,这本就是一条可以尝试的道路。

    马融的赞同让袁树彻底下定了决心,于是接下来,他一边改组助农会,一边着手进行对《孟子》的注解。

    改组方面,他按照自己的期待,以“一心会”为名义,改组了助农会。

    他对外宣称,所谓一心,不单单是指良知在心,暗指致良知之学的意思,更是有“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公、一心为道”的意思,所以取名为“一心会”。

    组织架构上,他自任会长,卢植任副会长,两人是一心会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另外,袁树还给一心会设置了庶务部、后勤部、人事部、审计部等四大部门。

    最早跟随他的十三太保分别担任领导职位,后面在助农行动中脱颖而出的一些优秀士子也被袁树认定为是可以依靠的优秀人才,被安排了职位,一个三十多人的核心领导层就如此建立了起来。

    袁树也安排了领导层的人开了个会,让他们去找助农会里的士子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加入一心会、继续致良知行动。

    如果愿意,他们将成为一心会的会员,就此成为袁树的“同道之人”,未来一心会有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他们,他们有什么困难也会由一心会出面帮忙处理,绝不让他们感到孤独无助。

    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大家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

    事实上,在这一阶段,袁树并没有学术上的资质能够拉拢士子们组成一个学派,所谓的一心会的核心竞争力,是袁树三世三公之家嫡子的身份和袁氏家族庞大的政治资源。

    更多人如果愿意跟随袁树,绝不仅仅是袁树的个人魅力和致良知之学给他们带来的精神满足,因为人是生物,需要食物才能存活,只有精神食粮是无法生存的。

    所以物质也很重要。

    袁树虽然无法在学术、官途层面给他们带去什么明显的途径,但是跟着他,至少在物质生活层面不会匮乏,一心会不会饿死人。

    在这一前提下,辅以精神上的修炼,重塑自己的精神支柱,让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奸佞,就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算从最根本的地方来说,跟随古文经师学习的这些士子们本来也无法通过古文经典而入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他们只能通过掌握学识、进入太学,从而走一条艰难的出仕道路。

    亦或者走大运,得到了古文经师的欣赏,通过古文经师个人的政治人脉而获得仕途。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大部分人都无法获得。

    因此,就算加入一心会等于背叛马融,在求学士子们看来,尤其是马氏门生群体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更何况袁树本身还是马氏高足,讲学、助农都得到了马融的首肯和帮助,所以在大家看来,袁树成立一心会,也是马融首肯的。

    既然如此,在马氏门生的身份之外,还能另外获得一个“一心会成员”的身份,在今后可以得到一心会这个组织的帮助,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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