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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救命呀!婆母疯了呀!

    窗外的雨渐渐歇了,临近晚间的阳光刺破云层,落到长安城内,将氤氲的水汽吹散,重新笼出热气来,角落里的冰缸静静的散着凉意,整个厢房都静悄悄的。

    送白玉凝来的两个嬷嬷正在外间说着闲话,并未发现床榻间的白玉凝已经醒了。

    她并未坐起身来,只是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细细扫过四周。

    挂在床榻间的床帐以锦绸金丝所钩,透过床帐一线间,能窥探见床帐外、厢房间的物事。

    金钩玉珠的帘帐,黄花梨木的架子,堆锦铺缎的临窗矮榻,榻上摆着一方案几,其上摆着一方纯金的梨花香炉,梨花惟妙惟肖,自花蕊间一线薄烟上升,在窗旁映出紫色烟光,角落处的冰缸中浸泡着百草之乡贡来的草叶散出淡淡冷香,用以驱散蚊虫,一两千金。

    这里的每一口气,都是奢靡的味道。

    忠义侯府富贵,秦夫人为最受宠的无忧郡主,仗着满门战死的功劳,成了大陈的活标杆,当圣上要嘉奖武将时,都要带上她一份,用此以示大陈厚待忠臣。

    圣上偏爱秦夫人便罢了,秦夫人自家人也那么争气,人死光就算了,竟还冒出来个养兄来,她那养兄人在边疆,却依旧替她撑着一片天,每每边疆有军功来,那镇南王什么都不要,只向圣上请奏赏无忧郡主,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这侯府,堆砌起了秦夫人的名望与地位。

    这样好的人家,本该是她的夫家。

    从小时起,她的父母便告知她,日后她要进忠义侯府,她也一直向着忠义侯府的世子妃这个头衔而努力,直到他们家落难。

    他们家落难后,父母曾多次恳求忠义侯府,但,忠义侯府不肯帮忙,只袖手旁观,甚至,秦夫人立刻给她的未婚夫毁了婚约,并迎娶了新人。

    昔日的恩情说散就散了,她的父母说流放就流放了,她的心中便对秦夫人生出了几分怨恨。

    你们忠义侯府这样大的家业,忠义侯这样受圣上恩待,秦夫人这样体面,你们为什么不肯来帮帮我们家呢?

    当初秦夫人与她母亲是手帕交,那样深厚的感情,难道都是作假的吗?

    她就抱着这样的怨恨被铐上了枷锁,即将与父母一道去流放。

    但是,就在她即将被流放的前一日,她突然在牢狱中被人提审。

    提审她的人是一个戴着面具、锦衣华服的弱冠男人。

    那一夜,提审她的人告诉她,皇上苛待白家,秦夫人背信弃义,但他愿意给白玉凝一个机会。

    只要白玉凝想办法留在侯府中,并且偷到侯府中的一样东西,他便能救出白玉凝还在流放的父母,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甚至——给他们官复原职。

    白玉凝如何能不答应呢?她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她别无选择。

    她跪下,磕头,掷地有声的应了对方的话。

    对方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后又安排她出狱,并且让她重新和周渊渟见了面。

    今日周渊渟以为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但实际上,这是她筹谋已久的计划,她与周渊渟自幼相识,自然知道该如何让周渊渟将她带回侯府。

    她现在已经身在侯府了,虽然有些危险,秦夫人看上去很不想将她留下来,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有法子扎根至此。

    她要做的,就是在被赶出去之前,偷到恩人所要的东西——大陈南疆的战略图。

    大陈南疆战略图只有两个人有,一个是镇南王,一个,是忠义侯。

    不,应该说,当初,大陈南栾战略图只有镇南王一个人有,这是秦家人镇守边关多年,亲手绘制下来的地图,这地图不知道掺过了多少秦家人的血,这是秦家的荣耀,其中寓意深厚。

    再后来,秦夫人与忠义侯府订婚后,镇南王携带着使用多年的战略图,风尘仆仆自边疆而来,将这战略图做以嫁妆,填进了妆奁中,连同他的赫赫战功,一起嫁入了忠义侯府。

    外人皆说,这布满血腥的战略图,就是镇南王对忠义侯的敬告:善待秦夫人,否则——

    而她此行,就是要偷走这副战略图。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虽然恩公不曾说过他是谁,她已经猜到了恩公的身份了。

    她非是柳烟黛那种出身草莽、懦懦弱弱、只知道做饭、讨好男人的女人,她读过书,知道局势,听过国论,她聪明的很。

    这幅战略图放在忠义侯府什么用都没有,只是镇南王亲手悬在忠义侯脑袋上的一把刀,但是若是放到军中,放到边关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恩公要偷走战略图,就说明恩公想针对镇南王、让镇南王死,而想针对镇南王、同时还能将她一个即将流放的囚犯救出来的人,就只有——

    床榻间的白玉凝看着那华美的床帐,无声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她不在乎恩公是谁,她只在乎她的父母。

    她要带着她的父母活下去,哪怕是踩在镇南王、秦夫人、甚至周渊渟的尸骨上。

    ——

    与此同时,书海院东厢房中。

    外头的雨停下来时,柳烟黛正靠在矮榻上扭头看着窗外。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嫁进侯府来。

    她其实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家中长辈是军户,曾舍命救下过秦家老爷子,才得了这么一桩婚事,但实则他们家很落魄,父亲常年在军中,母亲早亡,只靠着祖奶活着,父亲死后,祖奶悲痛欲绝下跟着一起去了,她家中无人了,叔父便领养了她,但那时候她已经很大了,十来岁的孩子,叔父其实教不了什么,又因为叔父太忙,经常把她丢在军营里。

    军营都是男人,刀枪,血和尸体,她好怕,叔父威严,她更怕。

    没人教过她什么规矩,她也不知道如何与外人相处,她只记住父亲与她说,听叔父的,叔父给她的一定是最好的。

    她听叔父的,嫁到了侯府里,叔父说,要孝敬婆母,做个好儿媳,她便牢牢记住,来孝敬婆母。

    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照顾,潦潦草草的长大,幼时吃过苦,这身骨肉薄,人一饿多了,长大了就拼命的吃,瞧着人是胖了,有肉了,但鬓尾发黄,养不回黑色来,面色也白,唯有那双兔眼,水润润的亮着。

    眼瞧着天色渐晚,一想到一会儿要去给婆母问晚礼,她便觉得心里惶惶。

    婆母...婆母一贯是不喜欢她的,每每婆母私下里见了她,都要耳提面命,呵斥她许久,今日在众人面前,婆母肯维护她,大概也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但一旦到了私下里,婆母定是还要责备她。

    她还未曾见婆母,便已经怕了,想要讨好婆母,却又不知道如何能哄婆母开心,只能自己闷在窗旁难过。

    她好像怎么做,都无法让婆母喜爱她。

    眼瞧着世子妃如此落寞,一旁便有嬷嬷上前来开导她,并教着她该怎么做。

    “世子妃不必担忧,夫人肯为您出头是好事,夫人虽说脾气坏了些,但性子通透,从不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祸害人,夫人说不会叫人顶了您的位置,便绝不会叫您受委屈。”

    “但是呀——大少爷也是夫人的亲生孩儿,夫人总不可能为了您,舍了她的孩儿不要吧?夫人在人前给您脸面,您也得给夫人台阶下呀。”

    柳烟黛听了这话,浆糊一样的脑子仿佛找到了一条路,她问:“如何给婆母台阶下呢?”

    那嬷嬷微微一笑。

    这书海院中的嬷嬷们都是周府中的老人,当初秦府和周府成婚,各自带着两拨奴仆成了一个侯府,秦禅月掌了后院,这秦府周府的嬷嬷就都得听她的,但她更喜欢使自己手下的人,所以便将这些周府的人都分去伺候两个少爷,秦府的老人继续伺候她与周子恒。

    这些嬷嬷以前伺候忠义侯,现在伺候周渊渟,一门心思都是向着周家,向着这三个姓周的男人的,虽说对柳烟黛也算是尽心,但是他们不会教周渊渟去待柳烟黛好,他们只会教柳烟黛去讨好周渊渟。

    他们是周渊渟的手和脚,日日夜夜不断修建着柳烟黛的枝丫,逼着柳烟黛变成一个合格的妻子。

    “咱们女人家,只要伺候好夫君便可,今日,您的婆母为了维护您,将您的夫君关在了祠堂中,纵然夫人不说,但她心里也一定是痛的,您呐,就去给大少爷送些吃食,晚间去给夫人问礼时,再去向夫人替大少爷求情,这样,夫人不就有台阶下了吗?”

    “等夫人将大少爷放出来了,大少爷定然记着您的恩情,日后也不会再给您脸色看,等那白姑娘一被送走,您不还是侯府的世子妃吗?”

    教她的嬷嬷言辞恳切,句句都是为她好,柳烟黛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当即便亲自去小厨房做了一些吃食,匆忙去了祠堂间。

    但奈何,她到祠堂之后,祠堂中的周渊渟不肯见她。

    今日周渊渟在众人面前被母亲责罚,觉得没了脸面,现下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他生来就是侯府的嫡长子,父亲宽厚,母亲偏疼,在内在外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可是今日,母亲居然为了柳烟黛而惩罚他!过去十几年,母亲都不曾这般对待他!

    他心里又恨又恼,隐隐还觉得自己丢了颜面,但是他没胆子去怪责罚了他的秦禅月,只能在心里暗恨柳烟黛。

    都怪柳烟黛这个女人,自从她来了,他就没有过一日顺心日子!还有他的白玉凝——白玉凝是那样柔弱的姑娘,以前在白府时就是善解人意的性子,从不曾与人发生半点争执,后来流落在外后,又过了许多苦日子,这样好的白玉凝,却因为柳烟黛,将被赶出侯府!

    所以,当柳烟黛来到祠堂前送饭的时候,周渊渟隔着一扇门对着柳烟黛极尽嘲讽。

    “你以为你装出来这幅模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你做梦!若非是你,母亲怎么会赶走白姑娘!”

    “你不过是个乡野来的泥腿子,母亲也厌你厌的很!”

    “我迟早要休了你!”

    那一阵阵声音从木槅门里面传来,带着切齿的恨意,如同一把锤子,声声将门外的柳烟黛的脊背凿锤下去。

    夫妻,本该是最亲近的、互相扶持的人,但他却一直厌恶她,恨不得把她丢到泥潭里踩死她。

    四周的丫鬟们都能听见那木门后的怒骂声,她无地自容,只能含着两包眼泪落荒而逃。

    周渊渟这样厌恶她,看来日后是一定要休弃了她的。

    婆母能挡得住一次,难不成还能挡一辈子吗?待到日后周渊渟中举做官,定然是不会听婆母的话的,更何况,婆母本来也不喜欢她。

    她被休弃的结局也改变不了。

    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休,便觉得心如死灰,一路到赏月园去求见婆母、准备给婆母问安时,也是垂头丧气的。

    ——

    柳烟黛到赏月园的时候,天色已是酉时,正近黄昏,这时候,秦禅月已亲自从库房中拿出来了一瓶毒药。

    方才的薄雨已散,露出了半轮红彤彤的夕阳,落下粘稠流金的赤色光芒,将屋檐上的琉璃脊兽照的熠熠生辉,脊兽之下,回廊上正有丫鬟点灯。

    落日熔金间,一抹夕阳落窗,秦禅月正借着窗外的斜阳光芒,仔细地将手中的毒药丸倒出来,拿出玉碾子,缓缓碾磨成粉。

    这东西——她是给她的好夫君备下的。

    上辈子,她的好夫君忠义侯周子恒背着她在外面养了外室,甚至生了孩子,她一落势,忠义侯立刻将她赶出家门,并外面养的外室接回来了,让她沦为笑柄,任由那外室欺压她,让她寒冬活活病死。

    只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恨得胸口疼。

    轮到了这辈子,她也不会让忠义侯好过。

    若是换个旁人,可能会向跟忠义侯和离,只求一个一拍两散,但若落到秦禅月的身上却是不可能——和离什么和离!她若是和离了,过去那十几年的苦就白白吃了?被人傻骗了十几年,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委屈?这满府的东西岂不是还要分忠义侯一份?想得倒美!

    当初若不是娶了她,周子恒区区一个次子怎么可能越过嫡子去封侯?她才不和离,他们秦府没有和离,只有丧夫!等忠义侯死了,这整个侯府都该是她的!

    她该从忠义侯手中讨回来,上辈子忠义侯要了她一条命,这辈子她也要忠义侯一条命,公平的很!

    到时候,忠义侯死了,她再将那两个儿子撵出去,然后带着她的儿媳过上痛快日子。

    她只要再受几日委屈、吃几天恶心,便可大获全胜了!

    不就是演吗?之前周子恒是怎么演她的,她现下就要怎么演回去!

    秦禅月只这般一想,手上碾药的劲儿便更大了,恰好珠帘外有丫鬟来禀,说世子妃求见,她铿锵有力的回道:“进!”

    等柳烟黛低垂着头,恹恹的从门外行进来时,便瞧见了婆母拧着眉,咬牙切齿的碾药。

    婆母生的好,年过三十,却依旧枝丫饱满,艳如三月桃李,白嫩嫩的指尖捏着一把玉碾,红唇紧紧抿着,不知道在碾什么。

    瞧见婆母好似在忙,秦禅月到了嘴边的问安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秦禅月当时听见脚步声,一抬头瞧见柳烟黛那脸色,眉头便蹙的更紧,问道:“你这是什么脸色,谁又给你委屈受了?”

    柳烟黛听见婆母三分冷七分厌的声音,顿觉心中一紧,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便开始哭。

    “婆母莫要休了儿媳。”她哽咽着抹眼泪,道:“儿媳一定好好伺候您。”

    秦禅月就见不得柳烟黛哭,看一次窝火一次,谁家的儿媳妇天天哭啊!她几欲拍案而起,又生生忍下,只咬着牙,道:“谁要休弃了你?我已说过,有我在一日,便没人能休弃了你。”

    柳烟黛便抽噎着将今日在祠堂之事与秦禅月说了一遍。

    秦禅月听了两句,知晓柳烟黛是被那几个嬷嬷撺掇着去祠堂前送膳的,便觉得心头火冒。

    书海院那些碎嘴婆子们越发没有规矩了,竟是撺掇主子来了!

    她当即一拍椅子,那张端庄艳丽的面上浮出几分恨,掷地有声的道:“一个嬷嬷的话,你也要当成圣旨去听吗?给他送什么东西,饿死算了!他又凭什么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叔父与我自幼相识,这姻亲断不得,我儿子要休了你,我便换一个儿子!”

    柳烟黛哽咽着点头:“是——啊?”

    她昂起一张白胖圆嫩,哭的潮红的面,愣愣的瞧着自己的婆母。

    婆母以前最讨厌她了,瞧见了她就拧眉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这般护着她了,连儿子都不要了吗。

    她一时分不出婆母说的是气话还是真心话,便怯懦着不敢开口,但婆母似乎犹觉不够,转而向外间喊道:“来人!”

    外间立刻有丫鬟走进来,便听秦禅月道:“带两个人去祠堂,对周渊渟行家法,打上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这不得打的皮开肉绽!

    柳烟黛抖了抖,那一瞬间竟是先怂的缩了缩脖子——婆、婆母打过我夫君,可就不能打我了呀。

    丫鬟震惊的看了一眼柳烟黛,随后赶忙低头、领命而下。

    天老娘哟,世子妃这是告了什么状啊!竟然能让夫人这般惩戒世子!

    一旁的柳烟黛也吓坏了,她抓着自己的袖口,磕磕绊绊的说道:“婆、婆母也不必如此,夫君科考在即,若是,若是打出什么毛病来——”

    秦禅月冷呵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背信弃义、抛妻弃情的男人,有什么好疼惜的?打死算了,左右有没有他,你都是我的儿媳妇,且等着,过些时日来,我便寻个由头,将他打发出去,就当我没生过吧。”

    上辈子她死时候,这儿子冷眼旁观,这辈子她就当她没生过他,让他也出去体会体会什么叫众叛亲离。

    柳烟黛唇瓣一直抖,她瞧着婆母的姿态不似作假,不由得有些害怕。

    “婆母,这不好。”她将自己学来的那一套掏出来,道:“我们女子夫为妻纲,得伺候夫君,男人...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我们女人要从一而终,孝顺公婆。”

    秦禅月听了“三妻四妾”这几个字,就觉得心口发堵,她养兄一辈子手腕强硬,怎么就教出来了这么个废物呢?

    别人都是将这些话捧着面子上说,背地里还是该怎么舒坦怎么来,偏她柳烟黛是真的信了,处处办事都要遵规守矩,结果被人欺之以方,弄成了这般模样。

    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绵羊,被教训着要伺候好男人,等她脱离了笼子的时候,自己反倒觉得离了男人就活不成了。

    秦禅月一急,又要骂她。

    “你真是脑子锈掉了,旁人都说什么礼仪重规,背地里的脏事可没少干,你瞧瞧除了你,谁真的把这些话信了?外人说女子要侍奉夫君,外人还说夫君不得宠妾灭妻呢,你夫做到了吗?你夫都踩在你脑袋上讨好别的女人了,你还在这里侍奉什么!”

    “从一而终这话简直是笑话!大陈少了二嫁女吗?我当初若不是嫁了人,我自己都开府养男宠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多,女人何尝不能背地里豢养呢?不过是看谁拳头大罢了,你是被人教坏了脑子,自己把自己锁起来了!”

    秦禅月一骂人,柳烟黛就开始抖,秦禅月瞧着心疼,她盯着柳烟黛的脸看了一会儿,想,柳烟黛就是没见过什么男人,来了一个男人立马就奉成祖宗,跪着伺候,浑然不知她其实有很多路可以走。

    她日后可以和离,和离之后可以再嫁,就算不想再嫁,也可以在自己院子里养男人,何必只盯着一颗歪脖子树吊死?

    但是她口头上的话柳烟黛也听不进去,且柳烟黛那么点小胆子,不被人逼一逼,她也不敢去干,秦禅月想,她得给柳烟黛弄点出格的,让柳烟黛知道,这天底下的女人活法多了去了,没必要就盯着一个周渊渟瞧。

    她便缓了缓语气,道:“莫怕,男人这种东西还少了吗——今儿个婆母给你寻八个送你房里去,你!按!天!换!等周渊渟被我打杀出去,你去养外室都可。”

    她给柳烟黛这些人,倒不是非要让柳烟黛用,她知道柳烟黛没那个胆子,她只是要告诉柳烟黛,柳烟黛可以有更多选择,不必在乎一个周渊渟。

    而柳烟黛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腿都软了三分。

    婆母在说什么!她怎么能找八个男人呢...太、太多了呀!怎么用的过来呀!

    她有心问一问婆母这是突然怎么了,但是奈何嘴笨,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好听的话来,正好看见婆母在碾药丸,便磕磕绊绊的起了个头,道:“婆母,婆母...婆母为何在碾药?可是身子不舒坦了?儿、儿媳来替您碾药吧。”

    听到“药”这个字儿,柳烟黛便想起来上辈子这傻儿媳是真替她奔走的事儿,面庞便软了些,她向柳烟黛挥了挥手,道:“过来,婆母告诉你为何。”

    她得告诉告诉柳烟黛她的打算,好叫柳烟黛心底里有个谱,别总像是傻子一样把脸凑上去给别人打,让柳烟黛知道,这侯府里面的一些人本就不算个人,不必对他们心慈手软。

    柳烟黛这孩子,脑子不好脾气还软,但她是真的将秦禅月放在心里头敬爱,秦禅月与她言谈的事,她也绝不会泄出去。

    她只有一个优点就够了。

    见婆母挥手,柳烟黛便从地上爬起来,一路拘谨的走到秦禅月的案旁,她瞧见婆母那张浓艳的面上浮起了几分笑,这笑里带着三分恨,两分怨,瞧着像是怨气缠身的女鬼,但偏偏又强行压着,挤出来一脸狰狞的笑来。

    柳烟黛心里一阵发抖,她更害怕了。

    婆母这是怎么了呀!

    “婆母这两日呀,刚得知一件事。”这时候,婆母终于开口了。

    她听见婆母道:“我的好夫君,在外面背着我养了一户外室,啧,养了十几年呀,许多与他亲近的人其实都知道,只是都与他一起瞒着我,背地里还偷偷笑我呐。”

    “笑我自以为是,笑我得意自满,笑我秦禅月一辈子高傲,其实呢?我以为的美满就是个笑话!”

    说到此处,婆母脸上的狰狞之意更显。

    她一想到素日里那些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夸赞她驭夫有道的人的嘴脸就觉得丢人极了。

    柳烟黛听的也跟着生恼,她急的直跺脚:“怎、怎能如此?公爹太过份了!”

    她来这里就是替叔父照顾婆母的,婆母受了欺负,她要替婆母想办法呀,但她该怎么办呢?

    柳烟黛那废物脑袋急得团团转,什么都没想出来,只想到一条:给叔父写信告状。

    “是啊,他太过分了。”婆母却十分淡然,只瞧着手里的毒粉末,道:“所以我做了这个。”

    柳烟黛愣了一下,就见婆母脸上浮现出几丝大仇得报的表情,说道:“这是毒,今晚我就喂他喝了,要不了半个月,他就死了。”

    柳烟黛听见“死了”的时候,只觉得脑袋被人砸了一下。

    死、死了?

    这不是毒杀人吗?

    婆母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美好的画面,眉目舒展,眉眼开怀,转而向柳烟黛说道:“婆母要毒死你公爹的事,你记得这件事莫要告知旁人呀。”

    婆母要毒死你公爹的事,莫要告知旁人呀。

    莫要告知旁人呀。

    旁人呀。

    呀。

    呀!

    婆母呀!

    柳烟黛表面上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心底里却在失声尖叫。

    完、完蛋啦!公爹养外室后婆母失心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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