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想像你一样,我要从这泥淖中挣扎出来,褪去一身污泥,做一个能够彻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
“任姐姐……”
“婉迎,我这几十年活得太单纯了。
从小被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呵护,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后面遇到阿海也是被他各种保护,重话都没听过一句。
包括最开始和奚殿宁交往的那段时间……”
提到奚殿宁,任紫辰顿了一会儿。
木婉迎也没有催促。
抓着手机安静地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一会儿过后,任紫辰才继续说话。
“我是一朵娇养在温室的鲜花,习惯了索取、习惯了被呵护,却没有意识到终有一天窗户会破,风雨会渗透进来、寒霜也会渗透进来。”
任紫辰又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她才再次开口。
“但奚殿宁让我意识到了这些。
他就像那亲手捅破我窗户纸的恶魔,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黑暗,让我饱尝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在那黑暗与残酷的折磨中,从未经历过暴风雨摧残的我彻底崩溃了,差点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提及这些,任紫辰开始啜泣。
似乎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木婉迎听得出来。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很会安慰人的人,只轻声唤了两句‘任姐姐’。
听着她的呼唤,任紫辰缓缓从过去中走了出来。
她抹去眼角的湿意,继续向木婉迎诉说着心中的感悟。
“直到你的出现,直到柯柯说有个傻丫头来了公司,我才恍然在这暗沉的生命中看到了一缕别样的光彩。
那段日子,我的精神食粮就是听柯柯和雨菲讲你的事情。我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们就一遍又一遍地讲。
渐渐地、渐渐地,我好像不那么想死了,好像不那么着急下去找阿海,好像对这人世又有了一丝眷恋。
我每日无所事事,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就想看看她们口中的这个女孩究竟能不能力挽狂澜,将败在我手里的深海晨光挽救回来,我想看看这个女孩是怎样一步步解决自己面临的难题的。”
话说至此,任紫辰隐约的啜泣声终于收住了。
声音里的暗沉开始渐渐褪去。
她说:“当然,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婉迎,你知道吗?
那个时候,你真的让我眼前一亮!你让我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失败人生!
你让我明白前途即是风霜雪雨,只要无所畏惧,也是可以勇敢地去闯一闯的!
哭泣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需要的不是一味妥协、哭泣和逃避,也不是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而是要学会勇敢地面对一切风雨寒霜。
从今以后我要像你一样,向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坚定地前行。我要有朝一日能够张开自己的双翅,将我想要保护的人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话匣子一经打开,任紫辰将心里积压许久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她的忧郁渐渐地从声音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隐藏在绵柔之下的坚韧。
木婉迎安静地听着,在任紫辰的长篇大论讲完之后才附和。
“任姐姐,说得好!你能这样想我真的替你感到开心。
女人就该如此!要有自己奋斗的目标,要有自己前行的方向,要做一棵与男人并肩而立的参天大树,而非缠绕在男人身上依附于男人的丝萝。”
“对!你说的太对了!我们努力成长,要勇敢地做一棵秀于长林的参天大树,而非依附于男人的绵柔丝萝。”
“嗯!”
木婉迎自心灵里发出一声肯定。
在这寒冷的冬夜,她们遥隔空巷,灵魂却默契地契合在一起,共鸣于寂寂长空。
但想到任紫辰的境遇和奚殿宁的势力与疯批程度,木婉迎还是为任紫辰悬心。
犹豫半晌后,她还是问了出来。
“任姐姐,那今后怎么办?你都想好了吗?奚殿宁可不是等闲之辈。他能疯狂至此,断断不会轻易放过你。即便你学会了反抗,怕也难……”
木婉迎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提及了任紫辰肚子里那个她一直忌讳提及的孩子。
“任姐姐,我以前一直不敢问,今天晚上我们既然俩聊了这么多,我索性冒昧地问一问,你肚子里的宝宝你打算……”
“他是我的宝宝!是我生命的延续,我要生下他!”
任紫辰回答得相当干脆。
没有片刻的犹豫。
木婉迎听后,既放下了一颗心,但同时又悬起了另外一颗心。
放下的那颗心是为她不用担心任紫辰肚子里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会夭折在半道上。
悬起的那颗心则是为了任紫辰。
然而,还不等她问些什么,任紫辰已经开始为她解惑。
“婉迎,我不怕告诉你,刚刚知道有这个宝宝的时候我是想拿掉的。可是慢慢地我放弃了那个想法。
因为我知道我若那么做了,奚殿宁会彻底发疯,会逼死所有与我有关的人。
而随着宝宝在我身体里慢慢地成长,我对宝宝竟然慢慢有了感情,也渐渐地开始接受他的存在了,甚至再也舍不得做掉他。
婉迎,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冲着奚殿宁喊了宝宝是孽种。喊的时候是很解气,可是喊完了我就开始心疼,我甚至觉得那是一种罪孽。”
“任姐姐……”
“你刚才不是问我今后怎么办吗?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想好吗?婉迎,我告诉你,我想好了。
既然老天爷给了我这个孩子,我就要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去疼爱他。但是向曾经折磨我到那样地步的奚殿宁妥协,我办不到!”
“那任姐姐你……”
木婉迎试图揣测任紫辰的心里。
只是任紫辰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揣测。
直接就告诉了她答案。
“孩子是需要有爹的!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在残缺的家庭中长大,我也不会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缺失父爱。”
“任姐姐的意思是?”
木婉迎似乎明白了任紫辰的心思。
但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曾经那个被欺压逼迫到快要窒息的弱女子会有那样的改变。
然而事实是那个弱女子站起来了。
那个弱女子用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告诉木婉迎。
“我的意思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孩子的未来和幸福我会嫁给奚殿宁,但是怎么嫁、什么时候嫁、怎样嫁,不由他奚殿宁说了算,而应该由我说了算。
而之后,他奚殿宁的所有人脉、资源,他奚家的所有人脉、资源,全部都要为我所用。
我要有朝一日在这江城里,我任紫辰就是文娱界的天,再没有人能够欺负我、再没有人敢欺负我!”
“任姐姐,好志向!你能抛掉过去这样想,能有所寄托、有所追求,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一个人如果没了寄托、没了追求,随时都有可能走极端。
但有了寄托、有了追求就不一样了。
听任紫辰这么说,木婉迎为她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她虽然心疼任紫辰。
但是路行至此,这是没办法中的最好办法。
“谢谢你!”任紫辰沉沉一声,默了一会儿后才说,“婉迎,这些话我只告诉了你,暂时连柯柯都没说过。
一来是我想今后的这条路应该有不少地方需要你的帮忙,我不能瞒着你;二来是我觉得你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理解我的人。”
“明白!任姐姐,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吧。只要你想好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也会是你永远的后盾。”
木婉迎想也没想就给了任紫辰肯定的答复。
这让任紫辰大为感动。
挂断电话前她们又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包括那个山庄的项目派谁去现场。
挂断电话后,木婉迎仰躺在床上,不禁开始思考任紫辰的话、任紫辰的变化,想着想着,她冷不丁就想到了自己。
曾几何时。
她以为所谓的独立、所谓的自主是一腔孤勇,是倔强坚韧,是切断一切自认为应该切除的不良关系。
譬如当年那个年幼无知的她。
那时,为了争一口气,她不惜与姜尚儒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认他、不依靠他。
但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霜雨雪之后才恍然明白。
真正的独立远不是这样!
真正的独立是在逆境中不屈不挠的勇气、是身处洪流中不卑不亢的精神。
是能积极接纳自己的胆气,也能及时认清别人的睿智。
是始终保持一颗善良的初心,但是要时刻懂得在所处的环境中勇敢变化、融会贯通,知取知求,巧妙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力量,积极地将自己武装起来,让曾经那个脆弱不堪的自己一点点变得勇敢、坚强,甚至坚不可摧,渐渐地、渐渐地,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而非遇到事情就一时意气,轻易斩断自己所有的路!
“婉迎,睡了?”
木婉迎还在出神,外婆苍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木婉迎摇头坐起身来时,外婆已经拄着拐杖推开房门慢步走来。
木婉迎连忙下了地,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过去搀着外婆,柔声说道:“还没呢,外婆,您怎么还不睡?”
“你这孩子忙,好些日子不回家,外婆想你了!”
外婆摸了摸木婉迎的头。
木婉迎便习惯性往外婆怀里靠,即便已经扶着外婆在自己床边坐下,还是把小脑袋瓜子靠在了外婆的怀里。
“外婆,对不起,疏忽您了!但是您放心,等我把钱赚够了,我就辞职不干了,天天陪着您,好不好?”
“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人不干活不得饿死?”外婆也搂住了怀里的外孙女。
祖孙俩腻歪了好一会儿后外婆才吞吞吐吐地问木婉迎。
“婉迎,外婆问你一件事,这个小张你是在哪里找的?找的时候了解清楚了她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吗?”
这句话外婆压得很低很低,几乎是趴在木婉迎的耳边问的。
俨然是怕隔壁屋的张阿姨听见。
木婉迎‘嗯’了一声,并未告诉外婆这人是姜尚儒帮找的。
她也一直没有告诉外婆自己去找姜尚儒和妈妈的事情。
只对外婆说了解过,人靠谱,然后问外婆,“怎么了?外婆,您之前不是还一直跟我夸张阿姨不错吗?是出了什么事?”
木婉迎警觉地追问。
外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告诉了木婉迎。
“其他都挺好的,对我、对婉欣都很好,也不惹事,人又勤快。可就是、就是……就是最近几天感觉手脚有点不干净,总感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在翻我的柜子。
婉迎,你要不在向介绍的人打听打听清楚?要是她这个人的人品真有问题,咱可不能把她留在家里了!”
“翻您的柜子?”木婉迎不可思议地问,秀眉也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