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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

    程亦安压根不知这把火掀出怎样的风浪,她心满意足离开了程府。

    她的闺房烧得干干净净,往后四房想赖她也赖不上。苗氏和程亦芊若安分,此生不与她们计较,若不安分,慢慢再收拾。

    程家在皇城之东,陆府在皇城之西,马车得经过正阳门。

    此地熙熙攘攘,天色未暗便已灯火煌煌,是大晋最负盛名的集市,因地处官署区之外,也叫前朝市。东起崇文门,西至宣武门,长长一条街道商贾如云,旌旗蔽空。

    路过一家酒肆时,陆栩生特意吩咐人买了两只烧鹅回府。

    程亦安发现陆栩生今日心情不错。

    “你就不怕回头程家寻你赔银子。”

    程家四房是不敢拿陆栩生如何,可事情一定会惊动长房,长房程亦彦何等人物,能看不出是陆栩生所为,指不定要来问责。

    陆栩生浑不在意,将一只烧鹅递给她,

    “放心,我是圣上肱骨,差点在程家出了事,圣上没追究程家过失就不错了,程家还敢索赔银子?”

    这是仗着皇帝宠信有恃无恐。

    程亦安弯了弯唇,解决了一桩心事,她也很松快,开心接过烧鹅。

    陆栩生心情当然好。

    程亦安能主动扫除和离障碍,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前世难说是那范玉林顺杆子往上爬得了便宜,今生他绝不会准许程亦安被人陷害,只要程亦安不主动找范玉林,范玉林无空子可钻。

    提起前世和离,陆栩生心里也有一番意难平。

    前世妻子被传与人有情,身为丈夫别提多呕心,连忙派人打听始末,得知程亦安与范玉林的确是青梅竹马,而范玉林那首诗也被传扬开来,那什么劳什子词至今记得,

    “君不见,清雨茫茫,无处寄相思,君不见,流水淙淙,一如满腔倾心难自持。”

    瞧瞧,竟整些无病呻吟的把戏。

    侍卫告诉他,范玉林承认这首诗是写给程亦安的。

    他眼一闭,毫不犹豫签了和离书,成全他们。

    如今想一想,实在是傲气作祟,过于草率。

    暮色四合,马车抵达陆国公府,陆栩生先跳下车。

    待程亦安掀帘钻出来时,便见一只手掌悬在她眼前。

    掌心宽大,指节匀称,极富力量美。

    程亦安视线顺着修长的胳膊往上,陆栩生在她看过来时,目光已挪开。

    手却悬着未动。

    也不说话。

    程亦安明白了。

    这是跟她示好呢。

    程亦安无声地扯了扯嘴。

    前世夫妻一载,她最不能容忍陆栩生的一处是,他不长嘴。

    指望他跟妻子交待行踪,那不可能。

    指望他主动上交库房钥匙和俸禄,那也不可能。

    问一句答一句,多说一句话就跟要了他命似得。

    程亦安得费尽心思猜他。

    怪累的。

    惯着你了!

    程亦安无视那只手,自个儿踩着木凳下了马车。

    被忽略的陆栩生:“.....”

    看着妻子秀逸的背影,揉了揉鼻梁,无奈跟了过去。

    管家候在门口说是老太太等着新人过去用晚膳。

    今日回门,夜里阖府在老太太的荣正堂共进家宴,这场婚事的仪式就算圆满结束了。

    荣正堂的西厢房极大,打通用作膳厅,平日家宴在此地举行。

    东面珠帘做隔给府上老爷少爷们喝酒,西帘内则是女眷席位。

    里里外外几十人伺候,穿红色比甲的大丫头及仆妇们在内侍奉,穿绿色比甲的二等丫鬟在廊外听差。廊外角落安置着一个风炉,正烫着酒水,一盅盅往里送。

    大约是新婚那日大家伙要宴客,喝得没那么尽兴,今日府上的兄弟们个个忙着给陆栩生灌酒。大老爷没那么讲究,一面吃酒一面唤了府上伶官在外头哼曲唱戏,以助酒兴。

    外头闹哄哄的,里头倒是井然有序。

    老太太坐在上首的罗汉床,跟前放着一张雕漆长几,上头摆着十来样菜碟,一张小高几,搁着痰盂香薰茶盅之物,用来漱口。

    往下再搁一张四方桌,给姑娘们坐。

    大族的规矩,姑娘们是娇客,能坐着用膳,反是媳妇们都要伺候着。

    过去几位太太均要服侍老太太用膳,如今有了年轻的媳妇,就用不着她们了,太太们反坐在一旁喝茶。

    上首忙活的是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

    至于程亦安...她当然也在一旁帮忙,时不时给递个勺子帕子什么的。

    只是得益于陆栩生那句“她身子弱,性子软”,大家伙都不怎么敢使唤她,大夫人甚至笑道,“天可怜见,这孩子生得这般好,在家里定也是娇养的。”

    三夫人闻言打量程亦安,通身一件修长的洒金缎面长褙,头插金珠点翠步摇,粉面含春笑不露,眸似清露染朝晖。

    明明很有大妇气派,

    哪里娇,哪里弱了?

    但人家陆栩生说她弱那就弱吧。

    她也打趣,“这般俊俏,难怪栩哥儿护得跟什么似得。”

    二夫人抚了抚手腕的玉镯置若罔闻。

    老太太用完膳,太太们媳妇们方落座吃席,家里添了新媳妇,自是热闹又喜庆,大家伙也不急着散去,老太太跟孙女们说了一会儿话,招来程亦安,

    “你们程家规矩大,听闻姑娘们教养严格,个个是才女,这么说,你该读了不少书?”

    程家世代公卿,说府上的女孩儿没读书,那是丢脸。

    换做过去程亦安就如实答了,如今不同,她明白老太太的底细。

    老太太嫁给老太爷时,陆家还没这么富贵,老太太只识得几个字,而相较之下,琅琊王氏出身的二夫人诗书琴画样样精通,一来陆家,将所有人给比下去,二老爷陆昶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得,逢人就夸自己娶了个好媳妇,老太太心里很不喜欢王氏。

    虽然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但程亦安一个准备和离的人,自然没必要出风头。

    “回祖母的话,孙媳跟着府上的姐姐妹妹认几个字罢了。”

    老太太很满意,夸她道,

    “笨有笨的好处。”

    托老太太和陆栩生的福,程亦安得了个“笨弱”的名声。

    很好,什么宅邸纷争该是跟她无缘了。

    这一夜陆栩生喝了酒,歇在前院,一宿无话,翌日清早夫妇二人拜别长辈入宫谢恩,陆栩生十分受皇帝信重,帝后自然是很给面子,一同在坤宁宫等候二人觐见。

    陆栩生是皇帝心腹爱将,陆昶过世后,皇帝拿陆栩生当半个儿子,若非膝下没有公主,皇帝就要陆栩生尚主了,如此一来,皇帝看程亦安,大有公公相儿媳妇的感觉。

    陆栩生文武双全,又是世家出身,自小养尊处优,很好地将文人的隽永与武将的威武融合在一块,一身灼光烈烈,英气逼人,而程亦安仙容玉姿立在他身侧,愣是不输半点。

    皇帝对这门婚事的不满去了一些。

    陆栩生除服后,被授予二品都督佥事,这个官职管着天底下所有卫所的军律,非功勋卓著者不授,皇帝虽许了陆栩生新婚休沐,可都督府的事儿不少,陆栩生几日不在,便出了些事故,皇帝命陆栩生前去料理。

    陆栩生在都督府忙了大半日,下午申时回府。

    却见程亦安坐在案后对着一匣子首饰发愁。

    “你这是做什么?”

    那紫檀描金匣子里搁着三个赤金手镯,两个镶宝石项圈,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戒环手串一类。

    程亦安先道了一声二爷回来了,随后解释道,

    “没什么,就是打算将这些首饰当了。”

    陆栩生眉头一皱,

    “你缺银子?”

    程亦安低头拨弄算珠,大致预算这些金银首饰能当多少钱,再合计压箱底的三千嫁妆银子,够她在崇南坊附近买一座大宅子。

    “嗯,我打算凑钱买个宅子。”她头也没抬道,

    陆栩生一听脸色垮了下来。

    秋阳斜斜从窗棂投进来一束光,温煦的光芒歇在程亦安的眉梢,少女肌肤如雪,脖颈修长,葱玉般的手指捏着一支狼毫,懒洋洋记着账,满脸对未来生活的盘算和憧憬。

    陆栩生喉结微滚,俊脸绷了又绷最后坐下来,伸手按住程亦安的账簿,开口道,

    “程亦安,我们谈谈。”

    程亦安抬眸,见他神色无比凝重,这才丢下手头活计,将丫鬟们使出去,静静看着他,

    “你说。”

    陆栩生也不是迟疑的性子,开门见山道,

    “今个儿陛下的意思你也瞧见了,咱们想和离几乎不可能,你看,要不咱们凑合着过?”

    程亦安眨眨眼,将笔头一扔,浑不在意道,

    “这有什么的,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半年后,你就回禀陛下,只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孕育子嗣,且我这人善妒,不许你纳妾,弄得府上鸡飞狗跳,你堂堂都督府二品都督佥事,威震四海的少将军,岂能无后?陛下本就对我不满,他又格外看重你,必定乐意准我二人和离,再帮你另聘新妇。”

    听听,这辞藻将前世他后来的遭遇描绘的一样一样的。

    那王家表妹可不就是如此么。

    陆栩生胸臆如堵,修长的胳膊搭在她案前,面朝她,明显是前倾的坐姿,

    “亦安,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可还有没有范玉林?”

    程亦安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如实道,“范玉林后来背叛了我。”

    陆栩生明显一愣,按捺住心里慢慢滋生出来的喜悦,很意外道,“这样吗?那他该死,既然你没有改嫁他的打算,何不留下来跟我过日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过日子?你们陆家待我很好么?”程亦安面无表情看着他,眼神也冰凌凌的。

    这话可就有些戳心窝子。

    陆栩生百口莫辩。

    前世他母亲为了撮合他和表妹,可没少排揎程亦安,而他呢,也没护好她。

    他抚了抚额,俊脸微微有些发僵,到了这一步,放弃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让他求她?

    成,他求。

    陆大将军放下脸面,耐着性子周全,

    “你想,你一个孤儿弱女,父亲不待见你,你无处可去,你若与我和离,程家也定跟你生嫌隙,再寻旁人,也不一定像我这般知根知底,与其改嫁新人磕磕碰碰过日子,还不如将就我,至少我们陆家什么情形,你了熟于心不是?”

    陆栩生发誓,两辈子加起来不曾这般低三下四。

    但这话说服不了程亦安。

    明媚的少女眼波清转,笑了笑道,

    “我可以不嫁人。”

    “那就更不成了。”

    陆栩生直起腰身仿佛更有底气,

    “你一妙龄少女,在外头被人觊觎又当如何?我陆栩生旁的本事没有,一身武艺,绝对护你安虞。且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你在京城可以横着走。”

    这话一落,对面的女人忽然间笑眼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陆栩生被她看得不自在。

    “怎么了?”

    斜阳铺在他身后,将他身影衬得十分高大,流畅的线条从宽肩滑至瘦劲的腰身,收入腰封下,每一处肌肉都散发着遒劲的力量,不愧是常年习武的悍将,光往她面前一坐,便有一股迫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个很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程亦安笑道,“我忽然有个主意。”

    陆栩生见她杏眼堆满了狡黠,有些不妙的预感,“什么主意?”

    “实话告诉你,你们陆家水深,府内被大老爷把持,偏你又是世子,两房迟早斗得你死我活,我何苦趟这浑水,我上辈子过得太累,这辈子只想安稳度日。”

    旋即语调一转,一本正经道,“不过你方才所说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你我先和离,回头你给我做外室如何?”

    陆栩生给气笑了,咬牙,“你做梦。”

    程亦安摊摊手,表示没得谈。

    挪挪身子坐好重新算账。

    陆栩生揉了揉眉棱,拿她没辙。

    夕阳已经落下去了,晚风沁凉,院子里安静如斯,隐隐听见后罩房的婆子问李嬷嬷是否该传膳,丫鬟兴致勃勃采了一篮子桂花说要给程亦安做桂花糕。

    炊烟绕鼻。

    后来无数个枕戈待旦的午夜,他向往的就是这么一抹安静的烟火气。

    到了用膳的时辰,李嬷嬷催了几次。

    陆栩生没动,一双锐利的眼直勾勾锁住程亦安,仿佛她是他的猎物。

    程亦安账目算得差不多了,心情也很愉悦,笑着往他撩来一眼,

    “我再想想吧。”很认真的语气。

    陆栩生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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