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7年12月12日)
一个女人接过了话筒。她说:洛丽塔,你说你没有经历受孕过程?那你是怎么怀上孕的呢?
我说: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医生告诉我我怀孕了。
这个女人继续问:你没有跟任何男人有接触吗?
我说:没有。
另一个女人抢过了话筒;洛丽塔,我提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说:我生下来就是女人啊,一直是。我的性别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曾经生过两个儿子了。这是第三个。
那个女人说:你生前面两个儿子也是没有受孕过程的吗?
我说:不是,我之前是跟我的先生怀的孕。
一个男人抢过了话筒。他说:我想问一下院长大人。你说,洛丽塔是第一个单人双体繁殖的成功案例。第一个问题,她是怎么成功了的?第二个问题,你说他是你们的研究成果,你们是怎么成功的?也就是说,是你们让她怀上孕的吗?怎么让她怀孕的?
这是我也特别关心的问题。是的,我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怀上孕了,这个孕是怎么到我的肚子里去的?
我这才注意到,院长罗伯特仍然站在舞台中间,而且就在我的旁边。
罗伯特微笑着说:这样,我们准备了一个短视频。现在,请洛丽塔到台下就座。
六个孩子又走了上来,拉起我长长的婚纱尾巴。罗伯特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了台下第一排空着的座位那里。他自己也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前排的一些人都站了起来,对我和他点头微笑。
这个短视频真的是颠覆三观的,简直不是震惊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对在场的所有人都如此,对我就更不用说了。
短视频里说,三十年前,研究院就把荒岛繁殖列为一个重大研究课题。研究人员在这几十年里取得了一次又一次重大的突破,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先是用转基因的方法,同时又用特定的方法制造人体内的雌雄激素的平衡和比例调整,后来又有干细胞方法介入,加上特定的微生物。那里面说的是“微生物”,但我们都知道,这指的不是病毒就是细菌,或者是某种蛋白质或者其它因子。
研究人员后来做到了能让一个人,无论本人是男是女,都既有射 精能力又有排卵能力。这是关键的第一步。
第二步,研究人员能够让男人在体内生出一个生殖空间来,相当于女人体内的**。
经过反复的调整,无论男女,受试者的体内精 子和卵子能够相互交集了。
然后或者说同时研究着的是授孕途径。一开始是用注射的方法,还结合一定的手术。后来慢慢不需要手术,也不需要注射了,通过食用和空气传播方式,授孕也成功了。
可是,这样繁殖的产物,短视频里用的是“产物”这个词,这样的产物能够怀孕了,可是不是胎死腹中,就是生出来就成了死婴。
再经过反复的调整,终于掌握了正确的方法,找到了正确的途径,第一例单体双性繁殖成功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被命名为洛丽塔欧文。
短视频里还展示了不少图片,包括我肚子里欧文的整个成长过程,包括我和欧文的DNA检测报告,也包括之前一些男性和女性怀孕的过程,还包括显微镜下那种促孕药剂的培育过程。
短视频播放结束后,台下再次乱成了一片。罗伯特拉住我的手,要我跟他再次到台上去,我说,我不行了,我身体不行了,走不动了。他没有勉强我,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台上。
当时,我真的是晕了。这也太可怕了,而且这一切是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这不是太卑鄙了吗?看着我手里捧着的欧文,当时,说实在的,我真希望他是一个死婴,我甚至觉得他就是一个死婴。如果不是,我真想亲手让他成为一个死婴。我甚至真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欧文忽然就哭了,他哭得特别的响亮。他的哭声唤醒了我心里的母性。我开始抚摸他,我吻着他。我也哭了起来。
这期间可能已经提出和回答了许多问题了。
我终于听到外界的时候,正好听到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问题。
台下一个人,我不记得是男人还是女人了,提出的问题是:请问院长大人,如果这种药剂发生了滥用现象,这个世界不是乱了吗?你们说,这种药剂可以通过食物或者空气传播,那么,今后任何在马路上走着的人,到餐饭的人,不是都可能忽然的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怀孕了吗?
罗伯特仍然微笑着,我忽然觉得他的微笑跟这里很多人的微笑一样,其实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恐怖的表情。他说:这样的问题是不会发生的。这样的传播会被控制在特定的范围内。比如,一个单身的男人或者女人,他要考虑老了以后,或者他当时已经老了,他要有子女,那么他用不着去领养一个别人的孩子了,他直接就可以跟医生说,他想要生一个,自己生一个孩子。医生会根据他的情况给他用这种药剂。当然了,以后可以在法律上有所约束,避免滥用这种药剂。
又有人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们做试验的那些男人和女人,他们事先知道他们自己是试验品吗?
这个人说的是“试验品”。
罗伯特的微笑仍然是自然的。他说:当然,当然。
他只是简单地说“当然”。
可是我忽然后悔我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他回到台上去了。
我站了起来,我叫喊着。可是我马上就被人按回到了我的椅子上去。我甚至没有看清是谁按的我。
最后,罗伯特说:今天是世界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时刻。我们邀请参加今天的盛典的,都是经过我们反复甄选的贵宾,包括珍贵的记者们。请大家记住我们之间签署的保密协议,今天的活动内容目前处于保密阶段,什么时候可以公开这个秘密,我们会通知大家。任何人不得私自对外公布今天的活动内容。
台下仍然乱着。
罗伯特提高了嗓音,宣布说:今天的活动到此结束。
乐队再次奏响了婚礼圆舞曲。有人叫我站起来,那六个孩子又走了过来,捧起我的婚纱尾巴。我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重新走进了那个宫殿。
当天晚上,我就穿回了我的蓝色衣服,我被送到了山下,是汽车送的。
我一个晚上都在想着我的欧文。
第二天,我们的区长凯特找我谈话,叫我不要闹了,说是我还是可以见到我的欧文的。我的生活轨迹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就是我的简单经历。
我莫名其妙地又当了一次妈妈。
我现在并不后悔再次当妈妈。其实也不是我后悔不后悔的事。本来我应该说是莫名其妙地被做掉了,就象我们上海话说的那样,完全没有我的意愿的事情。
可是,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我们大家可能都会孤独终老的地方,我忽然又有了亲人。我甚至多少有些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