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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上得寨墙的苏武,已然迎面劈倒一人,便是不知多少长枪朝他捅刺而来。

    只听得他左手简易的木盾被捅得咔嚓作响,好似马上就要解体了一般,身上甲胄更是火花四溅,浑身到处都是疼痛不已。

    此时身后一声大呼:“洒家来也!”

    一柄长刀先到,苏武眼前,先看到不知多少长枪木杆当场断裂。

    再看眼前,一个硕大的身形,浑身甲胄泛光,犹如山岭一般,已然把苏武护在身后。

    这硕大的身形着实了得,连刀都不挥,左边一冲,撞得一片贼人倒地,右边再撞,更是人仰马翻一丛,还有后面贼人直接就被挤落寨墙之下。

    苏武当面,立马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空间,转头再看,一个一个的铁甲军汉从长梯跳上了寨墙。

    只道贼人无有战力?

    不然,那寨墙不远处,有一个瞭望高台,有一个汉子已然不知拉弓射出多少箭矢。

    寨墙之上犹如蚁附,寨墙之下更是前赴后继,那拉弓的汉子频率极快,一箭一箭,箭无虚发,不知射中多少人去。

    只是官军几百甲胄,也不知哪个是主官,哪个军将,甲胄皆是大同小异,并无秦明那般显眼的镶金锁子连环甲。

    这汉子分辨不得,只管一通射,甚至来不及去挑选,射到谁是谁。

    却是这汉子不知,苏武也不知。

    汉子不知自己刚才已然射中过官军主将苏武,苏武更不知自己浑身中箭,哪一支是被那汉子射中。

    只管是一身好甲,箭矢即便破甲而入,也不过在皮肉之中,并不能真正侵透。

    这便是甲胄之强,也是那汉子用的是弓,不是军中蹶张硬弩。

    这便也是战争之中,披甲军汉的精锐之处。

    那使弓的汉子目光早已被一个爬上寨墙体型硕大的官军吸引,拉弓就射,当真百发百中一般。

    直射得鲁达身上噗噗作响,一根接着一根,箭矢都插在鲁达甲胄之上,显然破甲,若不破甲,箭矢便挂不上去。

    鲁达好似浑然未觉,只伸手几折,折断箭杆,已然又是左右冲击,终于也是开始挥舞长刀,四处劈砍。

    一刀而去,竟是能把当面孱弱的贼寇从肩膀到腋下,分成两半,这般巨力,不可言说。

    苏武更是连连去杀,只管看得头前有人,就提刀而去。

    砍杀几番,只感觉周边压力大减,左右披甲军汉越来越多,已然不知多少人攀爬上墙。

    那远处高台上的射箭汉子,忽然大喊:“哥哥,哥哥,走了!”

    这个汉子名叫小李广花荣,唯有他持弓在高台,真正看得清楚整个全场,也不知射出多少箭矢去,连拉弓的手都颤抖不止。

    只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是一处两处有披甲官军攀爬上来,这寨子显然守不住了。

    头前想的那些,都过于天真,过于简单。

    战争这件事,远远超出了头前的预料,这支官军,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竟是当真会有这般前赴后继往墙上来爬的军队,直把这小小寨墙挂满了一般。

    何以来的勇气?

    花荣自问,他自己也是官军将领,他自己头前麾下也有一彪人马,其中心腹也不在少数,若是自己带人去打山寨,他麾下的那彪人马,可会如今日碰到的官军这般前赴后继去爬墙?

    不必多想多猜,花荣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是他亲自提着长刀督战,在后驱赶,只怕也是畏畏缩缩难以向前。

    花荣不能理解,更是不能想象,不知道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东平府苏武麾下的军汉,会如此一个个前赴后继来奋勇爬墙?

    凭什么这些军汉会为了苏武,如此前赴后继奋勇爬墙?

    打这一仗,苏武能给出多少赏钱与这些士卒?能让这些士卒如此效死?

    五百贯?一千贯?

    是的,大宋朝的军汉,是历史上历朝历代第一次养起了大规模的职业军人,这些军汉,真就是拿钱打仗。

    乃至,大多数军队,上阵之前,先要讨赏,甚至发展到后来,列阵站好了,准备厮杀了,临阵先给钱,才能出号令。

    不给钱,号令出了都没人动。

    畸形至此,大宋朝,养废了这般职业军人的制度。

    所谓职业军人,就是一辈子当兵的那一群人,不做任何其他的事。

    所以,这般爬墙的场景,是花荣这个昔日朝廷军将,如何也不能想象的场面。

    他知道,已然就要败,马上就要败,他再射出多少箭矢去,射中多少人去,也要败了,他那已然连连射出几十箭矢的手臂,也拉不开弓了。

    如此,他便也不射了,拿起长枪,赶快去到公明哥哥身边。

    得赶紧走,不走,都得死在这里。

    只管寻到公明哥哥身边,一手挽向哥哥腋下:“哥哥,快走快走!”

    公明哥哥哪里愿走,只管挣扎:“花荣兄弟,我等今日,必要与众兄弟同生共死!”

    “走吧,哥哥!”花荣只管大力去拉。

    公明哥哥被拉得连连在退,却依旧面向敌人,开口大呼:“定要与兄弟们死在一处去!”

    却看一旁,燕顺也来拉拽:“公明哥哥,走了!敌人势大人多,今日一败,还有来日。”

    郑天寿也不必多想,只管拉着公明哥哥往后寨就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明哥哥大义,却不能身死在此。”

    “兄弟们害我,兄弟们害我呀!”公明哥哥那是哭天抢地,不愿走,却也无奈何,哪里挡得住如此三个大汉左拉右拽?

    不得片刻,就看那寨墙之上,已然不知站上去多少铁甲官军。

    那寨里喽啰,此时哪个不是转身快跑?已是争先恐后……

    只道刚才这些喽啰还有几分战力,也算奋勇,此时再看,已是一泻千里,没有一个还能看到正脸,皆是屁股对敌。

    苏武站在寨墙之上,倒是不追了,只管气喘吁吁,一旁鲁达,更是直接坐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也听鲁达在骂:“直娘贼,教洒家好一番砍杀,只道你们还不怕洒家大刀呢,原道一吓就逃了……”

    苏武在旁笑着:“鲁指挥使好生悍勇!”

    鲁达笑着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昔日在小种相公门下杀党项,党项可难杀,可不是这些贼寇可比,那杀起来才费力。”

    苏武点着头,种家相公啊,这名头可真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倒也不是吃醋或者嫉妒,还真有一种向往之感。

    不知哪天,苏武也想自己麾下的军将,一提起自己,也是这般语气神态。

    苏武只看自己胸腹,折断的箭矢插上了两支,那些不曾射透的箭矢,便也是叮得甲胄之上一个一个的小凹坑。

    这甲胄回去就得修。

    就看头前鲁达,竟是正在抓着箭杆往外拔,拔得那是嗷嗷叫,还有话语:“爽快!”

    苏武倒是不急着拔,便也疼得牙关紧咬,站在寨墙之上,只看披甲军汉们往寨内去追奔逃的贼寇。

    身后还有无数军汉前赴后继往寨子里去,已然多是不披甲的军汉了。

    苏武只管左右招手:“快去快去。”

    便也是看得路过身边的军汉,不论有甲没甲,早已不是面色煞白,一个个好似还有几分兴奋激动在脸上。

    这一战,值得。

    一种精气神,已然初步具备了。

    苏武也往前走,也上那高台去看,看贼人在山后不断奔逃,也看军汉们山林里到处去追。

    便也等着,只看得差不多了,山林里四处散去了,军汉们也追得散开而去了。

    苏武转身开口:“鸣金!”

    叮叮叮叮的铜锣不断在敲。

    苏武便也在眺望,眺望远方林子里影影绰绰之间,军汉们慢慢也就不追了,开始转头而回,如此,便也松了口气,只怕军汉不听鸣金,追上头了。

    只看回来的人,有人拖着尸首,有人驱赶着俘虏,有人扛着几杆长枪,有人肩头搭着几片破甲,有人捡了几个箭囊,有人拿着几副猎弓……

    苏武站到高处去,看着大家。

    众人也不自觉去看那高处苏武。

    苏武笑着:“弟兄们今日威武!”

    便也有人喊:“都监威武!”

    一声起。

    便是山呼海啸而来:“都监威武!都监威武!”

    苏武拿手去压,也还有军令要说。

    却是哪里压得住,那一双双激动的眼神里,一句一句在喊:“都监威武!将军威武!”

    苏武笑着还在压手,也在说:“听某说话……”

    没人听得清苏武说什么,只管还是喊:“将军威武!”

    举起的手臂无数,举起的兵刃更多。

    鲁达林冲等军将,看得是哈哈大笑,时不时也跟着喊一两句。

    这场仗,算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仗吗?

    显然算不上,远远算不上,乃至连一场血战这种词都显得牵强。

    真说起来,只管是一鼓作气,一番冲击,寨子就破。

    这种仗,真放在上下几千年的史书里,史官连顺带一句话来提一嘴都嫌多。

    但苏武知道,这一仗给自己、给自己麾下这支军队、给这些军汉们带来的意义,不是一般。

    只看苏武抬手压了又压,许久许久,才压住呼喊之声,才容得苏武再开口:“让后面辅兵带着伤员先归营去治,其他人,抄了寨子里的财物,再烧了去,寨墙也都翻了去。”

    众将得令,开始来去再先拢住麾下人马,开始做事。

    苏武也走下瞭望高台,走到一处屋内,只待李成与李云龙近前来,开始给苏武卸甲。

    卸得苏武是龇牙咧嘴,疼痛难忍。

    也看箭矢透甲之后射出的伤口,不深,只是鲜血不停。

    李成便也取干净布巾来包。

    苏武立马开口:“当传令军中,包扎伤口的布巾,一定要用沸水煮过,再烈日暴晒。”

    李成点头:“我这就去煮。”

    李云龙一拱手:“小的这就奔回营里去传令。”

    苏武也反思,是自己准备工作不足,也想,往后一定要在开战之前就准备好这些沸水煮过再暴晒的布巾。

    倒是甲胄一卸,待得片刻,苏武身上的伤口倒也结痂不流血了,而胸腹其他地方,慢慢也有肿胀淤血,便是被枪头杵的……

    浑身上下,疼痛不已。

    只管穿上外衣,出门而去。

    “将军……”

    “将军!”

    “将军好!”

    个个都来招呼,个个都来行礼。

    “你们忙!”苏武笑着点头。

    也有大胆一些的人来问:“只看将军连连中箭,不知将军伤势如何?”

    苏武把手一抬,故意展示一下:“哪里有什么伤势,无妨无妨,你们做事。”

    “将军当真神武。”

    “只看将军先登,如那天神下凡一般,看得我等是目瞪口呆。”

    “简单而已,小事小事,你们不也爬上来了吗?”苏武故意如此来说。

    “我们……我们刚才可不敢呢,只看将军神武不凡,都已经爬上去了,我们才跟着也爬呢……”

    “哈哈……往后就知道此事不难了。”苏武又道。

    “嗯,反正将军今日神武!”

    苏武一边慢慢与来去之人扯上几句,一边往寨外而去,便也是下山回营,营寨里的事也多,倒也不知几人阵亡,几人重伤,轻伤多少。

    钱,还是要赏的,抚恤也是要给的,便也要有个统计,乃至统计个人功勋。

    倒是军中虞侯不多,往后还要扩大虞侯这个群体,都虞侯之类,得认字,得能写公文,能帮军汉写信……

    更重要的是统计之事,上阵统计军功,入营统计管理吃喝用度,军械甲胄……

    一支军队,管理上麻烦得紧,都要一步一步来。

    直到午后半晌,众军慢慢都归营了,都在各种统计,也在埋锅造饭。

    山寨里大火自不用说。

    杀死的贼寇,二百人之多,俘虏的也是不少,也有一百来人,那些重伤的俘虏也是百来号,显然逃散的也有百十来人。

    乃至宋江、花荣、燕顺、郑天寿,他们自是比一般喽啰逃得早,也更逃得快。

    苏武也不曾提前派人往后寨去伏击,有些事,自是有意为之。

    那宋江何等江湖地位?只待他去哪里,便能在哪里招揽一众好汉,还待他把这些江湖好汉都招揽起来,都带到梁山去,如此,也好一网打尽,正是功劳。

    没有宋江这般的号召力,哪里有什么梁山大贼?

    苏武心中,其实宋江远比董平李逵那些人好拿捏,真正恶人,反倒麻烦,他们只管一条命来拼,只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倒是宋江,只要他心中那当官的念头不止,行事就能预料,乃是还能拿捏,更能哄骗。

    宋江太重要,宋江才是那些不怕死的贼寇身上的枷锁。

    苏武需要这么一个枷锁去控制那些好汉。

    只待苏武在营中一下令。

    营寨里,以都曲为单位,一个都分上七八个、十几个的重伤贼人,开始组织捅刺。

    这事吧,多少有些狠辣。

    但苏武只管咬牙下令,便是哀嚎求饶,充耳不闻,自己在中军大帐里也不出去看。

    今日倒也不急着回青州,该修整的修整,也让这些得胜的军汉们在营里互相激动的闲聊吹嘘几番,放松一下情绪。

    只待统计而下,铁甲汉死的还真不多,拢共七八个人,其中大半是被箭矢射中了面门,不用猜,小李广花荣,还有一些是从高处跌落。

    重伤的也有二三十个,跌落的有,中箭的有,被擂木滚石砸的有,被刀枪杀伤的倒是不多。

    轻伤不少,一百来号不止,苏武就是其中之一,鲁达也是其中之一,不算什么。

    还得组建一支专业的医疗队伍才是,此时重伤的,只能用车架赶紧往青州运去。

    都虞侯,军中文书,随军工匠,医疗队伍,专业的辎重后勤队伍,辅兵,民夫……

    缺的东西太多太多……

    苏武在中军大帐里,提笔来写,写的是发展规划。

    中军大帐里,鲁达林冲杨志等人,也在闲谈着,时不时哈哈大笑……

    鲁达自是主要,他便说的是真正打仗,是个什么场景,会有哪些事,那些注意,那些准备……

    众人似乎这一遭后,对打仗这件事还有几分上瘾,胜利这件事,当真是能让人上瘾的,众人求知若渴一般,个个来问。

    连扈成都忍不住问了几番。

    只待第二天大早,拔营,回去,回去之后,要论功行赏,一来是一些人表现突出,自也有一些人表现不行,乃至军官安排上要有调整。

    二来,真得发钱,大发特发,打仗,就要挣钱,立功了,就得发财,发大财还是小财,只看功勋。

    也免不了一些互相争执,不能小看,更不能轻易敷衍,一桩一桩,但凡争执,苏武定然要亲自过问。

    老祖宗在书里早已记下了一个处理这些事的理论与办法,刑赏忠厚之至论,这一篇也被苏轼写成了他考科举的策论文章。

    罪疑惟轻,功疑惟重。

    犯罪的如果罪行有疑点,那就得从轻处理,这个好理解,就是后世疑罪从无的概念来源。

    立功的如果有疑点,那就得从重处理,这个“重”,不是只管重赏,而是扩大赏赐的范围,就可以大大避免有功不得赏的事情发生,便是军心。

    往后只待都虞侯与军中文书系统完善了,这些事就可以大大避免,但若是还有争执,依旧是这般处理办法。

    苏武一边想一边记,即便在马上,想起什么来,也立马拿炭笔来记,他的小册子,已然写得是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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