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向谢晟,眼神复杂,对于这个‘受害者’,大家多少都有怜惜之心,
谢晟的手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自小是在大房长大没错,可谈不上‘从无亏待’四个字,缺食少穿,夏日无新衣,冬日无炭火,我的份例都被衍哥儿占了去,我八岁方才入学,还是亲父看不过去,才给我置办新衣,又送我去百川书院读书。
这一去百川书院许多年,名义上的父母从没给我一分束脩,也未曾为我置办过一根笔、一滴墨,多亏亲父亲母可怜我命苦,我才长成至今,所以对于大伯所说的养育之恩,我并不认。”
闻言,谢昌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面如土色。
大势已定,他绝望至极。
慕容氏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可是亲耳听到谢晟谈起,还是心疼至极。
谢晟忍住喉头哽咽,他是男人,他不能哭!
“母亲,那些事都过去了,儿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慕容氏把眼泪擦了又擦,“娘不哭,不哭。”
见状,谢德兴又是一道重重叹息,他站起身来,
“诸位兄长,净一净手,改族谱吧。”
谢老伯公却有别的担忧,他看向慕容氏,问道:
“侄媳妇儿,你是否有打算把此事公之于众?”
“是。”慕容氏颔首。
见她承认,谢老伯公的脸色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之色,
“此事确实是谢家对不起你,可如此丑闻传出去,有伤我谢家脸面啊。”
其他几人亦是面有异色,连谢德兴也锁起眉头,
老主母帮着儿子偷换孩子,这天大的丑事对谢家而言,能让全族之人颜面扫地,
外人该怎么看待谢家?又该怎么看待谢家的长辈们?
“要不……我们就把族谱改了,大房该罚就罚,私下处置了事,这事就别外传了,传出去我们谢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让外人看了笑话,有什么好处?
就连姩姐儿和晟哥儿也会被人议论纷纷啊,反正孩子已经回到你身边了,何必非得闹得满城皆知呢?晟哥儿以后也得科考,名声不好受损,侄媳妇,你看如何?”
有人提出意见。
“是啊,此等丑闻委实难以启齿啊!传出去家族之人颜面何存?还是私下解决吧!”有人附和。
“这……”
慕容氏一时迟疑了,长辈请求,她不好反驳,而且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全族的荣辱连在一起,
谢隆高中做官,全族与有荣焉,丑事传出,全族也跟着丢脸,所以他们这么说也不是故意为难。
可是,慕容氏也想为谢晟正名,想让世人知道他是真正的二房嫡子,也想让世人知晓,谢流萤并非她亲生女儿。
如果不广而告之,世人都还以为谢流萤也是她女儿呢。
见母亲内心挣扎,谢锦姩开口:
“伯公可否听锦姩一言?”
“你说。”谢老伯公点头。
“我知诸位长辈担忧,怕丑事传出有伤谢家名声,可换个角度来看,若族中公正严明,严惩换子的始作俑者,
纵使传出去,外人也只会夸赞我们谢家家风好,是清正之家。其实外头的名声好与坏,取决于诸位长辈的做法,而非掩藏真相。”
谢锦姩淡定从容地述说:
“而且,这件事藏不住的,早晚都会被外人知晓,且不说我已经报官,京兆尹的诸位大人都知晓内情,
而且等我那假妹妹到了出嫁年纪,一定会有人上门说亲,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呢?”
“到时候,风言风语传出去,我母亲该怎么应对?外人又该如何看待我们谢家呢?”谢锦姩反问。
谢老伯公捋着胡须陷入沉思,斟酌此事的利弊,几位长辈讨论起来,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说法不一。
“可是姩姐儿,你祖母行事不正是错了,可她到底是你们祖母,是长辈!长辈若是犯了错传扬出去,
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笑话,外人都会说谢家长辈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跟着丢人呐!”
事关家族颜面,谢老伯公不得不思虑全面,
“长辈都丢了人,小辈的脸上哪还有光?如此一来,我们全族都是京城的笑柄,你们也得为谢家其他族人考虑考虑啊,晟哥儿以后若是科考中举入朝为官,有个臭名声的祖母,对他也是没好处的。”
听到谢老伯公的话,谢锦姩轻轻皱了皱眉,思考良久,
其实,他们有所担忧也是常理,名声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可是有时候却重如千斤,谁都不想丢人。
身为祖母却算计儿子孙子,传出去确实更难听。
反正祖母现在已经遭到了报应,族内都知道祖母也参与其中,这就够了。
再说祖母最疼谢昌,罚谢昌就是罚她。
想好之后,谢锦姩说:
“我也理解诸位长辈的想法,不知这样可好?换子一事乃大房作祟,不涉及长辈,这样只需要惩处大房,就不会牵连长辈们的脸面。”
换子的事是一定要公之于众的,她必得踩死大房,让他们知道偷换孩子的代价有多惨重,
更让世人都知道,谢晟是二房亲生嫡子,而谢流萤并非二房血脉,彻底捻灭她的骄傲。
“这……你说得也不是不行,只是……”谢老伯公还有担忧。
见对方还是犹豫,谢锦姩有些不耐,她已经退了一步,不能再退,错就是错,错了就要受罚,大房绝对逃不过!
谢锦姩朝慕容氏和谢晟使了个眼色,
慕容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拉着谢晟走至堂中央,对着诸位长辈行大礼叩谢,
“云湘携孩儿跪谢诸位长辈为二房做主,也替我死去的官人,跪谢诸位长辈是非分明,护我孤儿寡母!”
这可把一众人吓了一大跳,谢德兴赶紧去扶,
“侄媳妇快快请起!你是三品郡夫人,有品级在身上,怎么能拜我们几个老头子呢?”
“是啊,这实在不合规矩,你不能跪。”谢老伯公也说。
慕容氏红了眼,
“云湘是晚辈,跪您几位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实话不瞒诸位,此事我娘家也知情一二,我父亲疼我怜我,要为我做主,是锦姩劝住了她外祖父,说谢家长辈们都是通情达理的,
一定会为我们二房做主,现在见诸长辈们都为此事义愤填膺,云湘心里感动不已,当然要深谢诸位,以后家里若有事,尽管吩咐我这当晚辈的!”
她搬出了伯爵府,又扯出其他谢家族人往后的利益,摆明了今天只要听她的,她就会照顾他们的家中子弟。
听到她的话,那些反对之人最终说不出话来了,伯爵府都知道了,如果他们不拿出态度出来,脸面上也无光。
最终,是谢德兴拍了板,做主道:
“侄媳妇,你快快起身,这件事听你的,先把族谱改了,我们再商量如何处罚。”
慕容氏这才起身。
谢锦姩在一旁瞧着,改族谱的事情,她早已安排妥当,既然是丑事就不能隆重铺设,但还是得请香敬告祖先。
流程不能省了,不然就是不敬先祖。
改族谱就由谢德兴和谢老伯公二人去改,他们焚香净手,请香问祖。
慕容氏长舒一口气,今日过后,一切回归正统。
正当刚要更改之际,一道怒喝声响起,
“且慢!”
只见老夫人由小丫鬟搀扶着,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她阴沉着脸,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之上全是怒意。
“你们在干什么?!”
谢昌一见了老夫人,喊道:
“母亲,他们知道换子的事,要重新改族谱,还要重罚儿子,母亲救救儿啊!”
不料老夫人一拐杖杵在地上,咚地一声,骂道:
“胡说八道!什么换子?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大白日的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