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取蕃实之意,多子多福,最易繁衍。
以皇后所居宫殿为椒房,椒房殿住过的几位女人,如吕雉、张嫣、窦漪房、陈阿娇、卫子夫,莫不都是人中凤毛麟角。
殿外有山、有池、有沙,
若是春时,山多离合草,红绿相杂,薰香扑鼻,遥望如锦绣斑驳。
池名太液,池边皆是菰,紫择,绿节。
沙为平沙,沙上鹈鹕遍地,时有黄鹄落。
山、池、沙尽算在椒房宫殿,足足占后宫的三分之一大,其余掖庭后妃共分三分之二。
能入住椒房宫,就足以让天下女人疯狂,汉朝时为二帝,皇后的权柄在某些特殊时段,可以齐平皇帝,甚至,在帝幼时,熬成皇太后的皇后,拥有全天下最大的权柄。
在殿中设一中画屏风,文如蜘蛛丝。
史皇后隐在屏风后,人影闪动,像是低头织着什么,
自从见了刘据后,史皇后自己在宫内负气了几日,她知道牛儿做错了,也知道牛儿或许不适合当太子,但是她生气的是,刘据对牛儿,更优先的身份不是父亲,而是皇帝,
天家无情,史氏为小族出身的女子,自小虽锦衣玉食,却也没经历过太多的惨烈,很明显,她还远没有前任皇后卫子夫那般深刻的认识。
一阵脚步声响起,宫女行到屏风前,
“娘娘,有人找您。”
屏风后的史皇后,放下手中的织物,一听就知,是她的亲弟弟史复要寻自己,史皇后言语微微不悦道,
“不必理会。”
后宫之外,史复急的来回走动,见到宫女迎来,面上一喜,却见宫女看都没看他一眼,又走回后宫了,史复愣住,重重跺脚,
“姐为何不见我呢!”
“谁不见你?”
史复猛地回身,撞上一座山,一股彪悍的气息直冲史复的大脑皮层,常年在乡里横行霸道,已经让史复养成了欺软怕硬的本能,现在,史复的脑中在疯狂尖叫,反复重复着一个词,
危险!!!
“我...我...”
史复被慑在原地,就像是小羊会被屠夫吓住不动一般,
人会被人屠吓住不动!
吃力的仰起头,脖子都仰到极限了,都看不清此人的面目,可见此人的身材有多魁梧!
双脚一空,史复被那人单手摔在地上,
“哪里来的贼人!你在后宫外鬼祟多久了!”
“不是!”顾不上五脏庙移位的窒息感,史复尖叫道,“不是!我不是贼人!我是皇后的亲弟弟!我是今年的孝廉!”
身上如铁箍的大手一松,史复刚要松口气,随后眼前一黑,就被敲晕了。
..........
隐隐约约间,头痛欲裂,史复听到耳边断续的声音,
还是那人!
“确定了吗?”
“程将军,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此人名为史复。”
“知道了,今日的事不必说出去。”
“是,程将军。”
哗!
一盆凉水泼在脸上,史复朦朦胧胧睁开眼,又被捏住哪个穴位,人刷一下就清醒了,
拉开距离,史复这才见到凶兽的全貌!
面容英武,身材魁梧,赤裸着上身大马金刀坐在那,更恐怖的是,身上满是猩红的伤疤,密密麻麻!
“你是程怒树!”
史复惊呼出声,他常去神武宫寻太子,也见了神武宫画像,有一幅背后有巨象,画中人与眼前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还认识我?你是何人?去后宫做什么?”
“我是史皇后的亲弟弟!史复!我是去找我姐的啊!”
程怒树起身,俯视着史复,
“你找皇后娘娘何事?”
“有什么事,我也没必要和你说啊!”
史复是真想用亲姐的名号压程怒树,却不敢开口,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巨象,被踩成齑粉!
“你来找皇后娘娘,是要谈太子殿下的事。”
程怒树淡淡道。
一下被猜中了心思,史复猛地怔住,反应过来,刚想狡辩,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已经把自己给出卖了,
程怒树的威压让他窒息!
不光是来自于身体,更多的是智慧!
他是如何知道的?!
程怒树皱眉看向史复,
“你简直蠢的可以,太子殿下被禁足在神武宫,皇后娘娘闭于椒房宫,你此番来寻娘娘,要娘娘想办法去放出太子殿下,反倒是凭生事端。”
史复张大嘴巴,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说蠢,就连丞相霍光都说自己有点歪才,怎么到程怒树嘴里,就成蠢货了呢!
可偏偏史复又没办法辩驳,他此行目的,被程怒树猜得全中!
他来,就是见太子被禁足,想着赶紧找姐姐想办法,放出太子。
程怒树挠了挠头,
“你一个,赵采风一个,有你俩在殿下身边,确实是让人发愁啊。”
听到这话,史复忍不住回嘴道,
“别拿我和赵采风比,他才是个蠢货,我连夜赶路去到他面前劝他,都劝不住!
若不是他执意如此,殿下哪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你比赵采风蠢多了。
赵采风最起码忠,而你,有忠的机会,却爱惜羽毛,既没劝住赵采风,反又引得此事如此,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只有自己看出了局势?
做事却惜身,你如何不蠢呢?”
“我...”史复被呛得说不出话,羞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程怒树走到史复面前,拍了拍史复的脸,
“放机灵点,好吗?”
史复怔住,
“滚吧。”
史复一脸懵的被踹出屋内,下意识抬脚往后宫走,悬起的脚却落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的折返回博士馆。
“折腾这一大圈是何必呢?又惹得一身麻烦。”
程怒树问道。
另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帷帐后走出,
语气恶劣,
“你不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整天怕麻烦怕麻烦,你看看与我们一起出头的那几个,人家都到什么位置了,只你天天怕麻烦,误了多少事?”
程怒树脖子一缩。
一起走出雁门关的好兄弟审卿,恨铁不成钢看向程怒树,又皱眉看向门外,
“太子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小光安排史复,卫将军安排赵采风,却都没有功夫培养他们。”
“陛下尚富于春秋,我们一心为陛下尽忠,急什么。”
程怒树不置可否,因为就算到绝境,他也有将大局逆转的实力,所以在他看来,大多事都不算事。
见程怒树如此提不起劲,审卿走到程怒树身前,
质问道,
“你还知道我们是陛下的人?你我都是从龙之臣,我做的位置都快赶上我爷了!我以后的成就会是审家最大的!
我不多花点心思维系大汉社稷行吗?你知道天下诸郡的担子在谁肩上吗?!
咱们要防患于未然,陛下好,大汉才好,大汉好,你我才好。”
“好吧。”程怒树提了提劲儿,“要我说,赵破奴也是蠢。”
“就你聪明!”
“殿下挺好的,只是有些被拔苗助长了,没办法,全天下对他的期望都太大,难免将殿下与年幼的陛下相比,我手下有个厉害的小子,也让他去辅佐殿下就是了。”
闻言,审卿眼睛大亮,
“有这号人,你不早说!
还有.....你我要立家了,海贸是未来大势,听张骞传回的消息,蒲桃锦在海外有价无市,要不你出点钱,我也出点钱,找人去折腾折腾?”
“你开心就行。”
“我开心!你拿钱吧!”
程怒树:“.......”
..........
“此为腹胀,只要于此处施针,再敷上热药,三日便好。”
义妁将手贴在刘鲤儿的小肚子上,说着捏起两根银针,直接没入刘鲤儿穴位中,
“等半个时辰吧。”
刘鲤儿满眼惊恐,看向自己的肚子,这么长的两根针都扎进去了,看着就够吓人!
义妁被女儿可爱的样子逗笑,捏住女儿的鼻子,
笑道,
“谁让你一见到好吃的,就像不要命了!看你还敢不敢贪嘴。”
刘鲤儿瘪嘴。
义妁侧过身,看向身后的宫女,
“你看到了吗?腹胀要以银针施在脐下。”
名为淳于衍的宫女,恭敬点头,
“娘娘,我记住了。”
义妁医术为大汉顶尖,自幼学医,救人无数,她以涑北艾草做灸疗治伤,其法仍在大汉天下通行,
入宫为妃后,她也无处行医,偶尔只是治治后宫的人,她每次治病,身边名为淳于衍的宫女都认真看着,义妁注意到,久而久之,就起了教人的心思,淳于衍也很有医学天赋,义妁说两句,她就能看明白,
“等你再学个三年,我就把你送出宫,你找个好人嫁了,开个医馆,够你活了。”
闻言,淳于衍扑通跪倒在义妁身前,眼神如被抛弃的小动物,颤声道,
“娘娘,我只愿永远在您身边服侍。”
刘鲤儿歪头看着淳于衍,义妁长叹口气,她父母就是大汉医官,被奸人所害,只有她与弟弟相依为命,但她弟弟是个酷吏,天怒人怨下,太上皇也保不住他,就给他砍了,
除了鲤儿外,义妁已经没什么亲人,见淳于衍真情流露,义妁揉了揉淳于衍的头,
“你还算忠心,想留在宫里就留在宫里吧。”
淳于衍仰望着娘娘,心里暗道,
我不许任何人欺负娘娘!
“娘娘,環娘娘请见。”
“舒環?”义妁皱眉,“让她进来吧。”
舒環抱着儿子走进,刘鲤儿有眼力见,跑过去,
“姨娘,我带着四弟吧。”
舒環笑道,
“辛苦鲤儿了。”
刘鲤儿怕压到肚子上的银针,高高举起四弟,淳于衍忙护上去,几人上边玩去了。
这里只剩义妁和舒環,
“娘娘。”
舒環恭敬开口。
义妁摆手道,
“后妃有子则贵,你为陛下产子,地位在我之上,不必如此恭敬。”
舒環只能赔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义妁淡淡看了她一眼,
“何事?来找我定不是来闲聊的吧。”
回道,
“我是有事想求姐姐。”
义妁医者仁心,还以为她是产后身体不舒服,抓过笔就要开方,却见舒環捧出一匹蒲桃锦,
“姐姐,您看。”
“蒲桃锦?怎么了?”
义妁不解其意。
见义妁不似装的,是真不知道,舒環说道,
“您两耳不闻窗外事,过得清净,此锦在海外极火爆,有价无市。”
义妁不语,知舒環还有下文,
“此锦只有巨鹿陈家和河南霍家掌握织法。”
“我记得你也是巨鹿人。”
“是,我与陈家有旧,河南霍家卑鄙至极,抢了陈家的织法,此番陈家愿将织法给我,我想与姐姐合作,将此织法共同献给陛下。”
义妁眼中毫无波动,
“要不你就自己送于陛下,要不你就送给皇后娘娘,来找我是何意?”
“妹妹想与姐姐更亲近些!”
舒環此言一出,义妁眼神凝重,
眼前的女人极有野心,她有了儿子,也有了上牌桌的筹码,现在的太子是刘进不假,但时间还长,还有变数,她也想试一试!
而义妁能得到什么?
得到最宝贵的东西!
或许,献给陛下后,陛下开心,可以多宠幸自己几夜,义妁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义妁看向舒環。
都是聪明人,说话也不必圈圈绕绕,
“我想要姐姐的支持!”
...........
“微臣参见陛下!”
建章宫内,迎来了一个久违的面孔,随张骞去海外多年的中郎将司马相如,风尘仆仆,满眼含泪,颤声叩见刘据。
刘据起身,快步走到司马相如身前,扶起,
动容道,
“爱卿,辛苦了。”
只这一句,司马相如的眼泪再控制不住,多年来所有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哭得像个孩子,泣不成声,
“臣能为陛下做事,臣之幸矣!”
君臣粘糊了好半天,司马相如的情绪才稳定下来,眼中又冒出特有的精光,
“陛下,海外的世界太大了!
竟还有白面的人,不似阉人,比阉人还白!
我们已与他们打了些交道,他们想重金买我们的丝绸,这是出海以来最大的买卖!
一但谈成,大汉财政永不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