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不要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自当有难同当。”
尽管很想知道双亲的情况,可令颐也清楚,若直言相问,弟弟考虑到自己有孕自身,怕是只会报喜不报忧。
为能知道真实消息,令颐没有透露自己心思。
“最没出息的就是我。”令颐羞愧的低头看着孕肚,“我对不住家人,没脸见他们。”
“堂姐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错,二叔和婶母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南缃堂姐,你们只要平安他们才能高兴,不然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扶盈是从南缃那里知道了二叔夫妇去世一事,云铮自然也以为令颐也是知晓的,是以根本没多想。
“现在我也在京城,家族案子的事我会一同尽力,堂姐只管保重好自己就好。”
云铮一心安慰,没有注意到女子因震惊而瞪大的瞳孔。
令颐紧攥着衣角的手骨节都泛白,双唇颤抖无血色,“爹娘,爹娘他们……”
云峥以为是提到了堂姐的伤心事,以为她和二叔一样对家人有愧疚,于是又安慰道:
“二叔是多心了,他也是被歹人陷害才遭此横祸,与他何干,二叔仁义,总愧疚是自己交友不慎惹来事端,以至以死谢罪,婶母也跟着殉情,其实他们大不必这么想。”
“长辈已去,堂姐你可别再跟着多想,此事与你们无关。”
正说着话,忽的听到一声闷哼,紧接着就感受到有温热液体喷在了手背上,云铮一愣,抬头就见是令颐呕出的鲜血。
“堂姐!”
眼看人要晕厥,云铮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堂姐你怎么了!”
这一声惊动了亭外的琳琅,她见状快步跑上前,看到主子吐了血,惊慌地大喊着小姐,帮她抚着胸口顺气。
熬过晕眩,眼前的模糊渐渐清晰,琳琅和云峥还在关切询问,令颐却微微一笑,那抹笑凄美又悲凉。
“我去找府医!”
云铮刚要迈步,华阳这时也赶了来,眼前情形让她奇怪不已,还不待云峥走开,令颐便推开了身边的琳琅,晃晃悠悠的朝外头走去。
她脚下几次不稳,险些摔倒,琳琅几乎托不住,云峥哪里能放心,又跑回来搀扶,嘴里劝着她不要乱动,先让府医检查一番。
令颐像是听不到弟弟和琳琅的声音,直愣愣地朝外头走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知情况的华阳在原地叫喊,“把话说清楚了,这次我可没有惹你,别弄得好像是在我这里出了事,回头再让王兄来骂我。”
令颐跌跌撞撞的朝府外走去,满脑子都是爹娘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再想到越王一再称还未收到消息,现在的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走出府门,眼前又一阵晕眩,支撑不住的令颐瘫坐在地上。
“小姐你不要再乱动了,好好等着郎中来。”
琳琅都要急哭了,扶着主子让她靠在廊柱下,见人暂时安顿了下来,云铮转头跑去找府医。
眼看主子喘息不止,琳琅赶忙跑去马车上取常备的安胎香包,那是专门配置的药包,心慌时闻上一闻可做些缓解。
令颐大口喘息,面无血色,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胸口是翻江倒海般的绞痛。
是歹人的陷害和皇帝的昏庸致使爹娘惨死,而她却怀着仇人之后的血脉,为他们绵延子嗣,自己竟如此讽刺可悲!
泪水蓄满眼眶,令颐紧咬着嘴唇,痛得肝肠寸断。
府外的一名小厮正将马拴在桩上,看到这一幕,令颐眼泪突然止住,布满血丝的眸底变得坚定决绝。
那小厮正忙活着,手中缰绳却突然被人夺了过去,转头就见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抢过了他的绳子马鞭,翻身上了马。
“这是做什么?”
话还没说落下,令颐已狠狠朝马屁股抽了一鞭,一声嘶鸣,那马像离弦的箭飞奔了出去。
身后一阵哗然,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琳琅嘶声喊着,疯了似的追去,随行而来的仆从反应过后也都追着马跑去。
华阳也被吓怔住了,不知道这是在唱哪出,但也知道要出大事了,“她,她疯了不成?”
飞奔的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惊得两侧行人商贩惊叫连连,原本祥和的街道陷入混乱。
呼啸冷风如刀般刮过脸颊,剧烈的颠簸让令颐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可她却毫不在意,嘴里反复呢喃着我是家族的罪人,对不起爹娘……
而今唯有亲自去向双亲请罪。
目光落在肚子上,那里面是个无辜的生命,就这么带着他离开,数月的母子连心让令颐痛彻心扉,可想到惨死的爹娘和受尽苦楚的族人……
狠狠一咬牙,手下又猛抽了两鞭,马速登时又快了一程。
最后看了眼高高的孕肚,令颐苦涩到极点,“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今生是娘亲对不起你,来时记得重新投胎个好人家。”
说罢她闭上眼睛,手中缰绳松了开,身子一散,如被抛下的货物重重摔在地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人们都被眼前情景吓懵。
当中一道男子声分外耳熟。
回到府的越王得知令颐来了嫡公主府,当即就猜到了什么,急匆匆赶了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几十步外,他看着她摔落下马,越王周身血液都凝固了,撕心裂肺喊着她名字。
剧痛袭便全身,裙底的血涓涓流出,像母子俩即将流逝的生命,将身下大地染红。
越王疯了般冲过来跪在地上,将人扶起抱在怀里,一地的鲜红深深刺痛了他眼睛和心。
“你这么狠心……”
身体的疼痛已让令颐说不出话来,可她知道就要解脱了,再疼也只是这一时。
越王还在喊着什么,怀里人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含泪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宁静,迷离地投向上空,像是要穿透云层望见远在天边的亲人,令颐颤抖的双唇轻轻唤了爹娘两字。
紧抓着肚子的手松软了下来,带着缕释怀的笑,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