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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穆寡妇在地窖里找到了放着契书的坛子和一只被纸噎死的老鼠。

    她不认识字,但她知道家里是没有这个东西的。

    裴小孩踮着脚的站在她旁边看那张被啃的只剩半片的纸:“就是这个,上面写了蒲罗村穆双林租赁裴家镇于老么的妻子于李氏为典妻,从天吉六年六月一到……不知道哪年的六月……”

    六月,穆家的房子就差不多建好了,他们抽签抽的还挺靠前的。

    穆寡妇那时候真舒了一口气,有了房就都好了,一家勒紧肚皮过几年,能攒下些钱,大不了卖上一亩地,就能给儿子娶一个不错的媳妇了。

    虽然她死了两个儿子,但还剩一个,她还有男人依靠,日子也过的下去。

    现在这算怎么一说?她在算计日子怎么过的时候,她男人想的是怎么再弄个媳妇生儿子嘛?

    典妻她是知道的,一年至少要二两,要是急着用钱一年一两也是有的,他花了十两租了多久呢?

    五年还是十年?

    现在他死了,就是把人领回来了,她和谁生去?

    大郎才十一岁,太小了点。

    还是得把钱要回来,娶一个儿子连聘金带酒席六七两就能办的很好了,剩下的还可以给他们盖两间新的黄泥屋子,就是生下孙子也有地方住了。

    倒是若是攒下了钱,盖石屋、砖房也是使得的。

    穆寡妇想到这里,不仅没有伤心,脸上还露出了一抹笑,松弛的,布满皱纹的脸皮被肌肉拉扯着上扬,笑的不是太漂亮,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一股冷风吹过,裴小孩打了个喷嚏,她揉着鼻子后退。

    太吓人了,她笑什么呢?

    裴小孩看向穆大郎才觉得正常些,他握着拳头,脸通红,嘴抿成了一条线,愤怒的一脚踢向坛子吼道:“我爹怎么能这样!”

    噎死的老鼠被坛子砸了一下,竟活了过来,茫然的吱了一声,立起身子四处看了一圈,目光触及三人,它又吱的大叫一声,一下就溜走了。

    这小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有些吓人,裴小孩一言不发,直接跳起来挂到了穆寡妇背上,甚至还想往上爬一爬。

    生怕再站一会儿那毛茸茸的尖嘴老鼠,就拖着肉尾巴爬到她脚上。

    “你干嘛呢?”穆大郎不满的看着她,“你往我娘身上跳什么?”

    裴小孩:“我躲老鼠呗,还能干嘛,你以为我很喜欢让人背嘛?”

    穆大郎:“我哪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

    裴小孩看老鼠没了影,立马撒开手跳了下来。

    “东西带你们找到了,我要走了,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等一等,”穆寡妇已经被她弄清醒了,口气也柔和多了,“大小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秘密,不能告诉你。”裴小孩耸耸肩,头也不回的跑了。

    她要去找歪丫了。

    得偿所愿的穆双林,对她说了声:“谢谢。”

    没再跟过来。

    裴小孩的心情更好了,到了刘歪嘴家门外,拍了拍门,没一会儿就有人应声了。

    “谁呀?”

    “歪丫是我!”

    “小孩!你终于来了!”

    歪丫打开门惊喜的和她说,

    “我去刘家门口绕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你,你家那个丫鬟和我说你生病了不能出来,我只好走了,你好了嘛?”

    “我早好了,”裴小孩又疑惑又生气道,“翠梅根本没和我说过你去找我的事。”

    歪丫也很气:“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见我,我去了好几次,后来她给了我个馒头,我就再也不去了,她果然很讨厌!”

    “她肯定是故意的!”

    裴珠老觉得歪丫就是想讨饭吃这事儿,多少跟翠梅那张嘴有点关系。

    “算了,不说她了,你快进来。”歪丫拉着她就往屋里跑。

    刘歪嘴家挺小的,就两间屋子,放满杂物的厨房和一间住人的屋子。

    刘歪嘴不回来歪丫就住屋里,他一回来,歪丫宁愿去窗纸都破糟的厨房里睡。

    两条长凳上放两块板子一张草席,铺满稻草,被子里塞着蒲绒和柳絮,睡觉的时候千万别脱衣服,记得生火,别睡太死,免得被蹦出的火星子烧死,如果顺利的话就能熬过一个冬天,不顺利的话裴小孩只能交个别的朋友。

    最好的情况是,这个冬天刘歪嘴都不回来。

    她们原来是这么期盼的,但现在多了个余猛。

    歪丫那时候以为余猛一定会住屋里,刘歪嘴回不回来她都只能睡厨房了,还得多伺候个人,也没法再拉着裴小孩玩儿,没想到她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

    “他和那老东西不太一样,虽然……都挺能喝酒的,可他一喝酒就拼命的干活,扫雪、修房顶、砍柴……雪那么深,有几个人会冬天上山砍柴啊?他还会木工,给自己做个了床,你看到厨房了嘛?”

    歪丫推开窗户叫她看,两个小孩把身子抻出去老远。

    厨房窗户上多了几块木板,想透亮的话,要先拿下来,不过确实很挡风。

    “他拉着那老东西住厨房,还准备带着那老东西多砍几颗树回来,开春建个放杂物的木屋。”

    “他还会干活啊?”裴小孩都觉得不可思议。

    歪丫说过,她六岁以后,她爹连地都懒得种了,往往干一半就跑了,只剩她一个,本来地就少,没法好好耕种,收成就更糟了。

    “他不会,”歪丫翻了个白眼,“他干了三天就跑了,现在都没回来。”

    “那余猛呢?”

    “喝了一碗酒,上山砍树去了。”

    裴小孩:……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歪丫:“大概吧,就是吃的多了点儿,一顿饭要喝两碗粥,不过我想过了,他要是能帮忙春耕,吃的多点儿也没什么关系。”

    裴小孩只能玩半个时辰,走的时候,正赶上余猛拖着一颗树回来,跟刘歪嘴一样一身酒气,进门就嚷嚷:“丫头快出来,看看叔找着什么了。”

    裴小孩好奇的跟过去看,和名字极不符的消瘦青年从怀里掏出几颗鸟蛋,大概六七个。

    他腆着脸笑:“给叔煮一煮,叔好拿来下酒。”

    “凭什么?”

    “分你一半。”

    “行叭!”

    歪丫这才答应他。

    余猛还客气的挽留了一下要走的裴小孩,十分肉疼似的说:“多待一会儿吧,也分你一个。”

    这个人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讨厌,哪怕她们谁也没叫他一声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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