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不止十日了。
距离沈曦和谢长安失踪,已经整整过去十一日。
李承影用疗伤的借口让他们不见谢长安已经行不通了。
这几天张繁弱和曹随频频来催,想见谢长安一面。
但如何能让他们见?
傀儡纸偶毕竟只是符术,应付不了太复杂的问题,必然要露馅。
李承影也焦虑,但他掩饰得好,比他们冷静许多。
他知道谢长安一定不会出事。
因为她那夜临走前,李承影借着撒娇,隔着衣裳在她肩头悄悄画了一个血符。
血是他的血,符头在她那里,符胆则在李承影手心,如果谢长安出事,他这边一定会有感应。
既然血符一直平静,那人大抵就还是暂时安全的。
没了沈曦的赤霜山越发人心惶惶。
曹随联系不上远在冰墟的方清澜,又无法贸然丢下赤霜山出去找沈曦,他左支右绌,已是竭力维持宗门平静,内心却疲惫不堪,时常夜不能寐。
他难免频繁想起当初祝玄光飞升时被毁掉的昭皇剑,暗中感叹此剑莫非真代表赤霜山气运,偌大宗门竟一语成谶,就此踣不复振。
“她不在。”
第十一日,李承影终于见了曹随和张繁弱,坦承告知。
他开门见山,果不其然看见两人顷刻灰败的脸色。
谢长安迟迟不露面,他们本就有所预感,在李承影这里得到证实之后,也算悬着的心终于绝望落地。
李承影接着道:“就算谢长安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你们的难题。你们需要一个能坐镇大局的自己人,她早就不是赤霜山的人了。”
张繁弱下意识反驳:“我们一直将她当作自己人!”
曹随按住他,对李承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我们虽然没将谢师妹当外人,但在外人看来,赤霜山现在更需要的是掌教师兄或方师叔,可惜他们现在一个也不在。”
李承影:“赤霜山那么大一个宗门,你们就没有半点准备?”
曹随苦笑:“是我力有不逮。冰墟之事谣言四起,去的人现在杳无音讯,北烛山和云生结海楼那边都递了帖子,想上门商讨对策。”
李承影明白了:“他们还不知道赤霜山发生的事?”
影妖作祟,徐臻身死,沈曦发狂,这些事哪一桩传出去都足以让外人震惊,更会让他们知晓赤霜山虚弱底细,到时候赤霜山就真如一个身怀巨宝却手无缚鸡之力的过街小儿了。
曹随默然点头。
张繁弱:“北烛山与赤霜山素来关系不错,但事到如今,曹师兄不得不谨慎起见,谁也无法轻易相信,赤霜山的事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上门商讨的事情是沈曦在时就定下来的,如果现在贸然更改,婉拒他们上门,反倒会暴露这里出事的真相。
李承影冷冷道:“若谢长安在,难不成你们还想让她出面?在天下人眼里,她现在还是个死人。还有,”
没有谢长安在,他完全褪去温和随意的面孔。
“谁说赤霜山无人?”
曹随和张繁弱听见他如是说道——
“你们就放出消息,说冰墟之事牵动上界,祝真人化神下凡,坐镇赤霜山,静候各位来访。”
两人看着他,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曹随焦头烂额想尽办法,却也从来没想过让李承影假装仙人这种瞒天过海的主意。
相形之下,提出这个办法的人就淡定多了。
“我问你们,从前是否有仙人飞升之后又下界的?”
曹随想了想:“没有。”
李承影:“其他宗门是否见过仙人的化神分身?”
曹随:“应该,也没有吧。”
李承影摊手:“那不就得了,祝玄光是离此最近的飞升仙人,余威犹在,有我这张脸出面,哪怕只坐在那里塑像一般,也足以震慑人心,又能帮赤霜山度过难关,你们还犹豫什么?”
张繁弱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若祝师叔在上界得知,真下来找我们算账……”
李承影笑了:“那岂不是更好,你们就有真正的靠山了,也能当面问问他,赤霜山的气运是否真到头了?若是,那大家一拍两散,各回各家,你们又何必在此苦苦支撑?”
他们不知,若真能见到祝玄光,李承影更求之不得。
两人久久无言,失了魂似的出神。
曹随甚至越来越感到这个主意的诱惑之大,简直让人无从拒绝。
李承影浑身上下,除了说话语气,无处不像。
若再换上祝玄光从前的装束,那更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连他们这种本门弟子都分不清,更勿论外人了。
曹随内心犹作最后挣扎,迟疑道:“北烛山与我们关系近,他们对赤霜山最是熟悉,届时与你三言两语怕就能看出端倪。”
李承影无所谓:“我少说些话甚至不说话,不就行了,谁知道仙人的化神分身是怎么回事?就算不会法术,只能为本尊传达千里神念,旁人也不敢怀疑吧。”
赤霜山如今是群龙无首,可外人若知道祝玄光身在上界还惦记凡间宗门,如何敢对赤霜山起歹心?
凡人拜神,拜的只是神像的神通,至于附着神像上在的是真神还是孤魂野鬼,他们也是一概不知的。
他的话无可反驳,曹随和张繁弱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心动。
李承影:“不过我有个条件。”
曹随:“请讲。”
李承影:“除了赤霜山机密重地之外,其它地方我要自由进出,尤其是祝玄光当年常在的重明峰。”
这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曹随有些讶异。
“李公子仰慕祝真人吗?”
仰慕?
李承影暗自冷笑,面上却一派真诚,自然而然点头。
“不错,我想多看看他昔日待过的地方,看能否有些参悟,既然你们说过我容貌与他如此相似,说不定我以后也有些仙缘。”
曹随虽然讶异,细想却也不意外。
这位李郎君虽然先天体弱,命数也浅,可凡人皆想得道,谁又能有例外?
“这不是难事,谢师妹现在不在,张师弟虽然不是祝师叔的弟子,当初与祝师叔的来往却比我多,也比我更要了解祝师叔,这两日就由他带你四处去看看吧,张师弟正好也与李公子说说祝师叔的习惯举止,以免……”
露馅。
张繁弱:“你知道长安去哪里了吗?”
李承影:“不知,她离去前只让我等。”
张繁弱:“你有什么联络她的法子吗?”
李承影淡淡道:“她既然没说一去不回,就一定会回来,千难万险,她也会践言如金。”
张繁弱一愣,黯然点头:“你说得对。”
他方才竟想岔了,觉得赤霜山那一剑于她而言惨痛之极,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反倒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李承影:“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记得十分,谢长安正是这样一个人。她突然离去,虽未交代,我猜也与赤霜山有关,你既与她相交甚笃,就该信她。没有你们,她对赤霜山,自然全无好感。”
他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谢长安对赤霜山割舍不下的所有人与事里,必定有这个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张繁弱一份。
若非如此,他不会跟他们说这么多。
因为他也不希望谢长安的付出没有人知道。
从今往后,谢长安的好意,哪怕一分一毫,哪怕她不说,这些人都要清清楚楚,铭记在心。
张繁弱怔怔看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表情,像极了祝师叔!”
李承影闻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张繁弱哎呀一声:“皮笑肉不笑,又不像了!”
他的话被某人直接回以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