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团各农牧团场,每年年底也是盘点各项工作的时候了,各类先进评选也开始了。农垦局给五一农场一些先进指标,其中局团委给五一农场一个新长征突击手的荣誉指标。五一农场团委和工会考虑到三分场青年职工黄青英在三秋拾花工作中的突出贡献和平时生产中的表现,决定将她上报上去,但能不能批下来,还要看材料写得怎样,事迹是否感人,政审能否过关等等,综合评定合格了,批复才能下来的。
黄青英是三分场的青年职工,写典型材料的任务自然又落到刚刚担任三分场文教不久的钟海涛身上。
接到任务后,钟海涛十分为难。自己虽然和黄青英工作生活在一个单位,可对她是如何苦战三秋、平时生产工作中的突出表现等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如果对一个人的先进事迹不够了解,要想写出感人的典型材料就不那么容易了。
正好刘兰兰来到钟海涛家里,听到钟海涛说出自己的难处后,笑了起来:“海涛,这有什么为难的?找到黄青英,多和她聊聊,多问问她,再问问她家里人,特别是多问问闫书记和我爸,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钟海涛一拍脑袋:“对呀!兰兰,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于是,钟海涛来到黄青英家里,看到黄青英的手用胶布缠着,还在剥没有开的棉花桃子,就问她怎么回事。黄青英说:“这些没开的棉花桃子不能浪费了,摘回来泼上点水,稍软些再剥开唦。”钟海涛心里一热,便把自己要写的东西告诉了她。不料黄青英听后,表情却是淡淡地:“说实话吧,海涛,没得啥子好写的,谁承包棉花还不得把地里棉花拾回来?谁不想棉花产量高些多拿些奖金唦?谁承包一份棉花地不好好管理唦?再说了,我在农场三秋拾花动员大会上表示过决心,要争当一个万手拾花能手的唦,话既然说出去了,就得兑现,不然的话,你今后说话就没得人相信了唦?我兑现了在大会上表了的决心,心里就踏实了唦!”
“可我听说你把自己地里的棉花拾回来后,又到别人的地里,帮助那些缺少劳动力的承包户拾花。”
“我自己地里的棉花拾完了,还不够一万公斤,就到别人地里去拾,这样才能当上万斤拾花能手的唦。”
“可你想过没有?你在争当万斤拾花能手的同时,不仅加快了三分场拾花进度,也帮助别人加快了拾花进度,及时帮助别人拾回了地里的棉花。这种互助精神也是场党委提倡的呀?”
“我可没想过那么多唦。在大会上表了决心,就得想法子拾够万斤棉花,不然的话,啷个还相信你说的话么!”黄青英仍然按照她的想法去回答钟海涛的提问。
钟海涛看到从黄青英嘴里得不到很多有益的线索,就去找她丈夫。李江淮倒是很配合,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
随后,钟海涛又走访了黄青英帮助过的棉花承包户,特别是询问了闫俊辉和刘天明,把得到的线索串起来,拟好了题目《青春,在银海里闪光》后,就开始动笔了。但文章的开头,他写了几个都不太满意。他提笔想了想,又想起“人们常说,果实的事业是甜蜜的,花朵的事业是鲜艳的……”那段话来,心里想,只能还用这段话作为材料的开头了。
刘兰兰来到钟海涛家里,想看看他材料写得怎么样了,当她看到钟海涛仍然用这段话作为材料的开头时,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海涛,如果真要是用这段话做开头的话,这次用了,下次再也不能用了。我到场部新华书店去看看有没有关于写作方面的书籍,如果有,我就买上几本回来,你把这个材料写好后,一定要多看看书的。”
钟海涛点点头:“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兰兰,通过这个材料的整理,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刘兰兰做事真是不拖泥带水,答应了要给钟海涛买写作方面的书籍后,骑上自行车就往场部赶。十多公里的路,她似乎没有感觉就到了。
五一农场新华书店是当地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比较宽阔,里面摆放了许多书籍,买书的人也比较多。刘兰兰刚进去,就见营业员徐静雅正在和一位顾客说话。听见那位顾客对她说:“不管价格是多少,只要《红楼梦》这套书来了,一定要给我留一套。”徐静雅也立即答应说:“你放心,就是要买的人再多,我也给你留一套!”
刘兰兰在柜台前转了转,徐静雅已经看到她了,向她打招呼问:“兰兰,都快下班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转悠?”
刘兰兰笑了笑说:“徐姐,明天还要上班,这会儿有点时间,就跑过来了。”她在书店柜台边又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书籍。看看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悄悄地问:“徐姐,我想买几本关于写作方面的书籍,你这儿有吗?”
徐静雅疑惑地看了看刘兰兰:“兰兰,你要买那些书干嘛呀?”
徐静雅的丈夫在五一农场机务科工作,对刘兰兰的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在她的印象中,刘兰兰即使想买书,也应该买些机务方面的才是。她以前就在书店里购买过不少关于拖拉机维修与保养方面的专业书籍。
“噢,是一位朋友委托我买的。”刘兰兰随口说。
“那我给你到后面库房里去看看有没有!”徐静雅说完就到了书店后面里间房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着几本书出来,擦了擦封面说:“兰兰,库房里有几本,一本是《新闻写作入门》,一本是《如何写出好新闻》,还有一本可以当做写作的参考书,是《名人名言大观》,你看你要哪一本?”
刘兰兰将几本书随手翻了翻说:“这几本我都要了!”
“行,我给你包好吧!”徐静雅一边说一边把书摆放整齐后,又找出一张干净的牛皮纸把书包上。刘兰兰付完钱后说:“徐姐,时候不早了,你该下班了,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刘兰兰赶回家中,已是傍晚了,看见父亲不在家,就随口问:“妈,我爸呢?”
“他呀,整天就知道忙他的事。刚才他走的时候,说是晚上要召开干部业务会,商量一下明年棉花的承包的事。”刘兰兰的母亲叹了一口气。
“妈,我晚上也要出去一下,可能回来得要晚些。”
“兰兰,不是去加班吧!没听说这个时候有加班的活要干呀?”
“妈,我晚上要到钟海涛那里去,这几本书是他的,我晚上要送过去。”
兰兰的母亲连忙说:“那你早些回来啊!”
“妈,您放心,我尽量早些回来。”刘兰兰一边答应着一边端起饭碗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后,拿起书就向门外跑去。
看到女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兰兰妈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冬天的晚上,天空是那样迷人。明亮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着,像在蓝色的地毯上跳着美丽的圆舞曲,又像眨着眼睛在相互对话。大路两旁的白杨,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它们是那样的坚强、挺拔,不管是什么时候,也不管是什么季节,它都是以奋进者的姿态展现在兵团人面前。
穿过路边几棵高大的白杨树,越过几栋整齐划一的住宅,刘兰兰来到钟海涛家,看到他正抱着笔杆子在沉思着,钟海玲在一边做作业,看见刘兰兰进来了,钟海玲高兴地把作业本往旁边一推,赶紧向里屋子喊起来:“妈,兰兰姐来了!”
钟海涛的母亲听到钟海玲的叫喊声,连忙从里面的房子走出来,向刘兰兰打着招呼。兰兰赶紧说:“阿姨,我其实也没什么事,下午给海涛买了几本书,趁晚上有时间,就送过来了。”
“知道知道,你们忙你们的吧”钟海涛的母亲说完,又高兴地进了里面的房子里。钟海玲一看妈妈这个举动,也赶紧将作业本收起来:“不影响你们了,嘿嘿,我要到里面去做作业啦!”
刘兰兰看到钟海玲也跑进里面房子里去了,知道她们的意思了,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就把书籍放在钟海涛面前。钟海涛迫不及待地打开牛皮纸,一看有一本《名人名言大观》,就急忙打开来,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刘兰兰坐在他旁边,用牛皮纸把另两本书籍包上书衣。
钟海涛认真地翻看了一会儿,有段话映入他的眼帘。他激动地敲了敲桌子说:“对,就用这段话作为黄青英典型材料的结尾。”刘兰兰将头凑到钟海涛跟前,原来是歌德一句名言:“你若要喜爱你自己的价值,你就得给世界创造价值,只要你不停地去创造,就不用担心自己没有价值。”
钟海涛决定用这段话作为黄青英典型事迹结尾后,接着又写下了“黄青正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在五一农场这片热土上,去探索和创造着自己的人生价值”作为结束语。他再仔细阅读了一下整个材料的内容,觉得用歌德的这段名言作典型材料的结尾恰到好处。他感激地抬头看了看刘兰兰,发现她满脸洋溢着幸福。
刘天明和闫俊辉、赵踊跃等干部业务在办公室里酝酿完下一年棉花地承包的初步设想后,已经很晚了。他回到家里,看见老伴还没睡下,就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觉唻?”
“你和兰兰都不在家,我在等你们回来哩!”
“兰兰呢?”
“说是到钟海涛家里有点事,回来得要晚些。”兰兰的母亲边说边打来一盆洗脸水。
听了老伴的话,刘天明没再说什么,见老伴把洗脸水打来了,便走到洗脸架旁边,拿起毛巾就开始洗起来。
兰兰的母亲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什么:“哎,我说老头子,你没发现兰兰最近变了吗?”
刘天明抬头看了看老伴后,把毛巾往洗脸架一挂:“有什么可变的唻?还不是整天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也不老实,更不像个大姑娘样子唻?”
“你呀,别看还当个小干部哩,一点儿也没看出兰兰最近的变化在哪里吗?你没看见你闺女动不动就往钟海涛家里跑吗?”
“年轻人,相互交往很正常!再说了,小钟在她的机车组上干了那么久,这会不干了,她跑过去玩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唻?”刘天明仍然漫不经心地说。
看到刘天明对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兰兰的母亲白了他一眼。
钟海涛将黄青英的事迹材料写好后交到五一农场工会进行审阅。工会主席杨建成看完后,对这份材料很满意。他略加改动后就交给了方锐。因为这项荣誉是局团委负责的,与方锐所负责的团委工作是对接的。方锐看完材料后,知道钟海涛确实在变。至于怎样在变,她又说不出来。因为她是知道钟海涛的写作水平的。她没说什么,也没改动什么,就将材料交到文印室进行打印了。清样出来后,她一字一句地校对,即使手上沾满了油墨,仍然在专心地校对着,直到感到确实没什么问题了,这才让文印室打印二十份,一部分上报到局团委,一部分留底存档。
材料上报到农垦局团委,农垦局团委成员们都为黄青英的典型事迹所感动,经过上会讨论后,年底,黄青英被评为农垦局新长征突击手,农垦局团委将她的事迹上报到农垦局党委,这一年,黄青英又被农垦局授予劳动模范称号,荣立个人三等功。
消息传到三分场后,许多人认为,与其说是黄青英工作干得好,不如说是钟海涛的笔杆子耍得好。因为工作干得好材料却写得一般,也得不到这么多荣誉的。
面对人们的议论,钟海涛并没在意。在他脑海里,一直抹不去的是黄青英那双用胶布缠得很紧的、看上去十分粗糙的双手的印象。他总有一种想写她那双手的欲望。这种欲望似乎想打消也打消不了。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刘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