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捡回一条命的天元帝,躺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两眼无神的望着远方。
额头上包扎的纱布,证明他还是一名伤员。
大爆炸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光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
“陛下,成国公、镇远侯、舞阳侯、徐阁老和左公公他们回来了!”
听到太监的话,天元帝眼神微微一动。
“两淮盐政这么快就处理完了,看来这次办差,他们是用了心。
朕现在不想动,直接带他们一起过来吧!”
换个时间点,完成了这么大的一项功绩,就算不让百官出城迎接,最少也要大摆宴席庆祝。
可惜现在天元帝没有兴致,京中的情况也不适合庆祝。
一场大爆炸,直接带走了两万多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现在满城上下,遍地都挂着白幡。
哪怕时间过去了小一个月,出殡的队伍,还是时常堵塞街道。
为了救灾,大虞朝这次是下了血本。
户部东拼西凑筹集了两百万两,天元帝也从内库掏出了五十万两。
这笔巨款,大部分都用在了治丧上。
那些团灭的公侯、官宦之家,身后事全部都是朝廷代为操办。
死去的百姓,也获得了一副棺材。
最棘手的不是死人,而是爆炸导致的伤残人员。
京中医疗系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没有让局势崩溃,完全得益于大虞官僚系统的超水平发挥。
“臣等参见陛下!”
“陛下,奴才回来……”
左光恩一上场就哭诉的抢眼表现,搞得同行众人,脸色非常难看。
宦官可以不要皮面,直接跑去抱皇帝的大腿,他们这些大臣不行。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左光恩此时已经被五马分尸。
争宠不要紧,可你搞得这么夸张,让大家怎么办。
一瞬间几人就意识到,和左光恩一起过来觐见天元帝,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行了,你这憨货,怎么尽做小儿姿态!”
天元帝略带微笑的训斥道。
看得出来,他没有生气的意思。
能够建立阉党,压着清流集团打的宦官头子,绝不是什么憨厚之人。
可外界的认知没用,在天元帝眼中,左光恩就是憨厚之人。
没别的原因,百官都有各自的算计,唯独这些宦官把皇帝当成了“天”。
“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诸位爱卿搬把椅子,难道要朕亲自动手么?”
或许意识到场合不对,天元帝当即转移了话题。
无辜挨骂的几名太监宫女,只能委屈巴巴的跑去搬椅子。
按照规矩,皇帝接见大臣有规定的地点,后宫属于百官的禁区。
怎奈天元帝就不是遵守规矩的人,在皇宫中他的规矩才是规矩,祖宗留下的规矩只能约束别人。
“陛下,您身体要紧,不必起身!”
舞阳侯委婉开口提醒道。
宠信宦官可以,但必须要保持一个度。
看群臣快要杀人的目光,就知道是对皇帝刚才的举动不满。
如果不是天元帝有伤在身,搞不好就要开喷了。
大臣骂皇帝,在大虞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公侯们要给皇帝面子一些,一般不会在公众场合骂皇帝,可一旦惹火了那就没法保证。
“诸位爱卿这次南下,差事办的不错。
奏折朕已经看过了,就按照众卿的办法,向全国进行推广。
朕的身子有些乏了,庆功宴暂时没法给诸卿举行,待盐税征收上来我们一并操办。
一应有功之臣的赏赐,众卿和内阁商量着确定。
左光恩,你替朕多盯着点儿,不能让功臣受了委屈。”
天元帝兴致不高的说道。
新的盐税制度,几乎是原来的翻版,无非是现在能够收上来的钱更多一些。
作为一名实用主义皇帝,只要能够搞来钱,天元帝对制度维持不变,没有太大的看法。
从今往后各地盐商,就要上缴两笔银子。
一笔是朝廷的税银,一笔是报效皇帝的募捐。
正税五百万两,纳捐三百万两,加起来足足八百万两。
这笔巨款,已经接近此前大虞朝财政收入的一半。
对比之前每年一百三十万两盐税,还叫苦连天的盐政衙门,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作为整顿的代价,原来盐政衙门的官员,肯定是要下岗的。
不然留着那帮蛀虫,要不了几年时间,现在的八百万两又会慢慢缩水回去。
为了计划顺利推进,哪怕现在无心政事,天元帝也强打起精神给众人画饼。
“陛下放心,臣等定会全力以赴!”
……
短暂的汇报工作结束,众人识趣的告辞离去。
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忧虑。
天元帝的身体状况,远比他们预料中要糟糕的多。
如果不是他们及时发现不对劲,默契的加快了汇报速度,搞不好今天就装不下去了。
大爆炸造成的政治影响非常恶劣,为了稳定局势,皇帝必须强忍着疼痛,装作和平常一样。
这样的举动,明显不利于伤势恢复。
偏偏他们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破皇帝伪装的聪明人,绝不是一个两个,可大家都默契的装糊涂演戏。
并非大家不忠,而是眼下的局势,需要这场戏演下去。
天元帝膝下无子,一旦发现皇帝身体出现问题,那些有野心的藩王必然会蠢蠢欲动。
单独几个藩王产生想法不可怕,怕就怕他们和地方将领勾结起来。
一旦掀起乱子,那就是大乱子。
……
镇远侯府。
“家中最近这些日子,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
李原略显疲惫的问道。
在南方的时候,他收到的家书,都是一切安好。 考虑到报喜不报忧的传统,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家中都会刻意隐去。
“家中还算安稳,我们的府邸距离爆炸位置较远,受到的影响不大。
只是损毁一些建筑物,伤了几个下人,没有闹出人命。
不过一些亲戚、通好之家就惨了,死了好些人。
最惨是兴国公府,一家上百口全部都死了,怕是家业不保。
南阳侯也没好多少,除了一个在外求学的庶子外,就只是逃出了一些仆人。
还有平原侯府、相城伯府,那是一个比一个惨,就剩下一群妇孺。
对了,王阁老府也惨遭横祸,就剩下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孙子活了下来。
……”
听到侯爵夫人的回答,李原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幸好老祖宗当年有眼光,选择了一块风水宝地修建宅院,才躲过了这一劫。
不然像上面那些倒霉蛋,直接全家被活埋,他可承受不住。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没事就好!”
李原缓缓说道。
同自家的安危相比,勋贵阵营元气大伤,根本不算事。
虽然这种想法无良了点儿,但人性本就是自私的。
嫡系全灭的家族,就算有旁系延续香火,也基本上可以宣布没落。
按照大虞律,在嫡系绝嗣的情况下,可以申请过继旁系子弟,经皇帝批准后拥有合法继承权。
现在当事人都死了,这个过继申请根本没法进行。
历史上因为皇帝不批准,被朝廷收回的爵位,也不是一个两个。
现在程序都没法走,朝廷收回爵位,完全符合规矩。
即便是皇恩浩荡,允许旁系过继子孙继承爵位,也继承不了权力。
甚至连现在的家族基业,都无法守住。
“对了老爷,前些天我和成国公夫人会面的时候,替牧儿相看了一门亲事。
因为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告诉你。
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那就找个时间,先把事情给定下来。
现在虽然不适合操办,但一些必备的环节,还是没法省。”
听了侯爵夫人发话,李原嘴角微微一笑。
“原本我还纳闷,在商议功臣封赏的时候,成国公怎么帮牧儿说了那么多好话。
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就豁然开朗。
成国公府的旁支,倒是和牧儿门当户对,此事我应下了。”
勋贵内部联姻,早就形成了习惯。
现在勋贵阵营元气大伤,能够扛事的事情,就剩下他和成国公。
越是这种时候,他们就越需要抱团取暖。
旁系联姻虽然影响力小了点儿,但也是推进关系的一种手段。
“老爷,你似乎误会了。
同牧儿定亲的可不是什么旁系,而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
听到侯爵夫人邀功式的回答,镇远侯李原当场傻了眼。
双方门第差距太大,就算是两家需要结盟,顶多也就安排庶女足以。
“夫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原严肃的问道。
如果是国公府嫡出小姐,那么这次的婚事,就不是李牧的个人问题,而是代表着镇远侯府和成国公府的联姻。
背后影响的东西,那就多得去了。
“老爷,我像是不知轻重的人么!”
“成国公夫人提出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后面一想就明白了。
此前她替女儿相看的是兴国公家长子,可惜那小子福薄,死在了大爆炸中。
老爷你是知道的,一旦发生了这种事情,再议亲必然降低档次。
京中勋贵死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各家的继承人,可供选择的人并不多。
能够被看上眼的,大都被你们带去了南方。
估摸着是送回京的捷报中,牧儿出现的频率最高,引起了成国公夫人的注意。”
侯爵夫人面不改色的忽悠道,完全隐去了自己的功劳。
私自瞒着丈夫,敲定两大家族之间的联姻,可不是她该干的。
以镇远侯精明,很容易发现这是在针对下面的庶子。
为了减少麻烦,索性就把黑锅丢到成国公夫人身上。
如果是对方提出联姻,她再应允下来,性质就从针对庶子变成了顾全大局。
最起码从家族利益上来看,这次联姻对两家来说,都具备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夫人做的对,现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拒绝成国公府的善意。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我此前的一些安排,就必须做一些调整。
稍后我会写信告诉牧儿此事,你挑个合适的日子,尽快把事情给定下来。”
李原缓缓点头说道。
事已至此,反悔是不存在的。
那就只能想办法,让这场联姻利益最大化。
勋贵集团损失这么惨重,估摸着皇帝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回一口血,不然朝堂局势就要失衡了。
此时勋贵中两大实力派,联姻抱团取暖,也不算犯忌讳。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接下来侯府在军中的资源,就要更多的向李牧身上倾斜。
分配到其他族人身上的政治资源,必然会大幅度减少。
现在空缺的位置多,短期内影响不大,时间长了大家肯定会觉察到。
为了家族利益,要说服大家接受不难。
一段时间内分配的资源减少,但家族的力量却壮大了,长远来看依旧是赚了的。
真正麻烦的是家中几个庶子。
学业上不及预期,想要实现武转文,大概率是无法实现。
按照之前的计划,等过上三五年后,就安排他们进入军中发展。
未来如果没有嫡子,就从中挑选一个能力最强的,过继到夫人名下当作嫡子继承家业。
现在多了一个重点培养对象,还是两大家族的联姻纽带,势必会影响后续资源分配。
短暂的发愁之后,李原很快恢复了淡定。
未来的事情,现在还言之过早。
只有子孙足够优秀,内部才会发生激烈的资源争夺,遇上了也是幸福的烦恼。
更多的家族,都是连一个能打的都找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