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乐眉头锁起,死死盯着右贤王的眼睛。
“如果我不答应,你又能怎样?”
右贤王却是仰头大笑起来,反问道:“魏长乐,你是否以为擒住本王,就可以肆无忌惮开出条件?本王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有什么必要去管身后事?”
他拿起酒壶,再次灌了一大口。
“本王死后,诸子争夺王位,甚至罗利会横插一手,包括姑羊人可能会重新做乱,这些你都没有说错。”右贤王放下酒壶,淡然道:“可本王死了,你觉得那一切与本王有什么关系?”
魏长乐想了一下,才冷冷道:“右贤王,你是想置我于死地!”
“哦?”右贤王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本王将云州送你当作赎礼,怎会是想置你于死地?”
“你送出云州,却不是交给大梁,而是当作赎礼送给我个人,大梁会怎样看待?”魏长乐冷哼一声,“割据自立吗?”
右贤王笑道:“你本来就是个死人,难道还害怕梁国?”
魏长乐一怔。
“你为何会孤注一掷,冒充皇子行刺本王?”右贤王笑容敛去,淡淡道:“无非是死中求生而已。”
魏长乐心头一凛。
“本王不了解你,但了解梁国朝堂上的君臣。”右贤王平静道:“你坚守山阴,勇气可嘉,但在梁国君臣眼里,你却是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他们害怕塔靼,害怕我们的报复,否则也不会派使团千里迢迢来到云州。”
“他们知道要平息争端,就必须付出代价,而你一定是代价的一部分。”
“魏长乐,难道你以为梁国君臣会在乎你的生死?只要能平息本王的怒火,你的性命在梁国皇帝眼中一钱不值。”
魏长乐虽然面色淡定,但心下却明白,这位右贤王确实对梁国君臣十分了解。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你跟随使团前来云州,本就是梁国皇帝将你送来抵罪。”右贤王眉宇间不无轻蔑之色,“这种事情,他们可以干得出来。只是本王不知道你使出什么手段,说服使团配合你行刺,又或者说.....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你行刺本王的工具。”
魏长乐不惊反笑,道:“右贤王觉得此番行刺,是我本人的计划?”
“梁国君臣没有这个胆量。”右贤王毫不犹豫道:“一开始本王还真以为梁国皇帝的骨头硬了起来,但知道你并非梁国皇子,本王就知道你这次行动,绝非梁国皇帝指使。”
魏长乐心下感慨,暗想此人不愧是草原枭雄,心思清明得很。
“拿回云州,逼迫本王立下天誓,如此你就成了梁国的大英雄。”右贤王抬手摸着胡须,“如此一来,你就摆脱了必死之局。毕竟梁国皇帝再昏聩,也不至于杀死一个收回云州的大英雄!”
魏长乐闻言,反倒是大笑起来。
“难道本王说的不对?”
“右贤王果然是智慧过人。”魏长乐拍手道。
右贤王这才显出笑意,道:“本王是草原巴乌,可以战死在沙场,却不能跪在手下败将的面前。你们的皇帝是本王的手下败将,云州如果交还给梁国,岂不是让本王向他跪下?魏长乐,你是英雄,应该明白,本王的骨头还没有软到那个地步。”
魏长乐虽然面上兀自带笑,但心中清楚,右贤王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肯定不可能答应将云州交还给大梁。
“我接受你的赎礼.....!”
魏长乐刚说一半,右贤王已经打断道:“如果你是想先接受赎礼,然后将他转手送给梁国,那就打错了主意。”
果然是老谋深算。
魏长乐心中还真是这样打算,却不想被右贤王一言道破。
“云州交给你,你想怎样弄本王都不会管。”右贤王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但只要你将它交给梁国,梁国皇帝宣布云州属于他,本王就会立刻南下,重新将云州打回来。”
魏长乐皱起眉头。
“只要你立誓云州永不归属梁国,云州也始终在你的手里,那么本王就可以当众立下天誓,有生之年绝不会让塔靼一兵一卒踏上云州土地。”右贤王声音低沉。
便在此时,却听说身后传来脚步声,魏长乐回头看过去,只见秦修静已经走进来。
傅文君此刻却是站起身,向魏长乐递了个眼色,转身便走。
魏长乐知道美人师傅有话要说,当下起身,跟了过去。
秦修静却是在右贤王对面坐下,闭目养神。
傅文君领着魏长乐来到偏僻处,转过身来。
“师傅,你觉得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他想让你依附他。”傅文君很干脆道:“即使云州不再是塔靼领地,他也希望塔靼对云州继续存在影响。”
魏长乐皱眉道:“依附他?”
“你觉得大梁君臣允许云州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傅文君凝视魏长乐眼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塔靼从云州退兵,承认交出云州,但这块土地却不属于大梁皇帝的领土,你觉得皇帝会怎样想?”
魏长乐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皇帝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体谅你的难处,那倒也罢了。”傅文君轻叹道:“但当今皇帝并非宽厚之人,太子之乱后,皇帝性情变得更为暴戾。云州在塔靼人的手里,他不敢怎样,但如果成为你的赎礼,不受他管束,那么他很有可能将对塔靼人的仇恨算在你的身上。”
魏长乐冷冷一笑。
“他忌惮塔靼,自然不敢出兵攻打云州,但却未必不会彻底切断大梁与云州的联系。”傅文君忧心忡忡,“云州如果无法与大梁互通有无,就只能被迫与塔靼往来。”
魏长乐明白傅文君的意思。
即使云州割让给塔靼之后,贸易不复从前,但每年却还是有一段时间允许双方贸易往来。
没有与外界的贸易,云州闭门造车,根本不可能有发展,百姓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大梁切断贸易,为了百姓的福祉,最终也就必然会与塔靼进行贸易,如此一来,云州甚至会对塔靼产生依赖,从而让塔靼继续对云州产生极大的影响。
这种情况如果长时间持续,云州百姓只会对大梁积起敌意,反倒会与塔靼越走越近。
而这显然就是右贤王最大的目的。
“果然是条老狐狸。”魏长乐叹道:“临门一脚,这老狐狸还要给咱们挖坑。”
傅文君淡然一笑,道:“因为他对梁国君臣太过了解,才能设下这个陷阱。”
“师傅,看右贤王的态度,如果我们不答应他的条件,他是不会立下天誓。”魏长乐想了一下,才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傅文君微蹙秀眉,道:“他老奸巨猾,已经猜到这次行动与朝廷无关,也知道朝廷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其实已经没有其他退路。”
“即使以后遭受大梁的打压,也好过让云州百姓继续活在塔靼人的马刀下。”魏长乐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先让他立下天誓,至于云州之后如何,我们肯定能想出妥善的办法。”
傅文君也晓得右贤王既然已经做出妥协,自己这边如果一步不退,谈判很可能就会破裂。
谈判破裂,难道真的要杀了右贤王?
右贤王的性命其实并不重要,但将云州百姓从塔靼人的铁塔之下解救出来,那才是胜过一切。
回到暖厅,右贤王正环抱双臂,与秦修静一样,都在闭目养神。
“如何?”听到脚步声,右贤王睁开眼睛,“是否已经考虑清楚?”
“云州所有的塔靼人,包括兵马以及这些年迁徙过来的塔靼百姓,立刻撤离云州。”魏长乐在右贤王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所有将士的兵器、战马全都留下来,带上干粮,徒步离开。”
右贤王皱起眉头。
“我们计算过,如果立刻动员他们撤离,二十天之内,都可以走出杀虎口。”魏长乐语气坚定,“塔靼百姓的速度慢一些,但云州的塔靼将士身强体壮,特别是云中城内的那些军士,徒步而行的话,半个月肯定可以走出云州。”
右贤王嘴唇未动,欲言又止。
“等你的人全都撤走云州之后,我会亲自送你到杀虎口。”魏长乐道:“这些时日,就委屈右贤王。”
右贤王淡淡道:“本王既然立下天誓,就不会反悔。”
“我不是担心你反悔。”魏长乐淡然一笑,“我是担心你手下很多人在云州待久了,作威作福惯了,舍不得离开。”
右贤王微仰头,摸着胡须,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他才道:“还有一个条件!”
“我希望是最后一个条件。”魏长乐皱眉道。
“只有最后一个条件。”右贤王道:“本王要见到莫恒雁!”
魏长乐“哦”了一声。
“如果不是莫恒雁,本王也不会受此耻辱。”右贤王声音很平静,但目光杀意凛然:“所以本王要亲手砍下他的黑头。魏长乐,这个条件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