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珩听到了心中特别大声的庆幸松气。
慕蓁熹一向是识时务的,总是能在绝境中寻到另外的生路,这一点,是吴正珩无比欣赏,自认做不到的。
他不想与慕蓁熹闹僵,他想要她心甘情愿的爱,真真正正的爱,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人占据了上风,也不想计较这些了。
他站起身往慕蓁熹身边来,问着这个他一定会答应的赌局,“怎么赌?”
躲开了吴正珩的手,慕蓁熹也站起身,往书桌边来,找出了一张大纸,“以一年为期,我按照心中所想要的夫君,向你提要求,你必须做到。你也可以根据情形,要求我去做一些争权斗势之事,只要不是要我去谋财害命,触犯底线,我都无条件答应。一年之中,看是你变成了我,还是我成为了你……”
迎着冬阳,吴正珩走向书案边的慕蓁熹,“你想要我做个和你一般心慈手软的人?”
“不,我想带你体味人间的美好,除了爱情,人真的还需要很多其他的美妙,这些,我想要你也一一感受。”
“话本子上的东西,现实不存在,譬如这阳光……”
吴正珩伸出了手,光亮从他指缝中穿过,投射在大纸上,“看着美,但永远都没有真实触感。”
慕蓁熹冲他浅笑一声,“抱歉,我相信世间的美好。”
她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美好社会,这个社会虽然也有很多弊端,但人们一直在努力着让世界变得更加人性化、和谐真善。
让她即便身处黑暗时代,但仍有无穷的力量支撑她好好活着的,就是现代社会教给她的自尊自爱、敬畏生命、随性淡然,友好和善。
吴正珩看着她,不由得看呆了。
这种感觉又来了,她仿佛在遥远的地方,让他怎么都追赶不上,甚至生出些许的自愧不如。
她指了指砚台,“磨墨。”
他走到她身边,一下下推开墨汁,问道,“若是我做不到呢?”
“所以,赌注是你我的命。”
她走不掉。
她知道的。
墨香在冷空中散开,她拿起了最小的狼毫,沾出水墨小花,她看着头上蒙着纱布、毫无攻击力的吴正珩,“不论是你做不到,还是我受不了,都意味着你我在一起就是错误,到那时,端看谁人先动手了。”
真到了那一天,慕蓁熹已然上了贼船,知晓吴正珩太多秘密。便是无情了,因这些权势争斗,他也不可能放她离开的,到头来,他还是会刀剑相向的。
若是她的爱在漫长的失望中消耗殆尽,就要看吴正珩到底有多少能耐,让她的心性磨砺到什么程度了,但她知晓,为了自由人格,万不得已之时,她只能鱼死网破。
吴正珩沉默着,细细揣摩着慕蓁熹写下的锲约,眼睁睁看着慕蓁熹在下方写下来自己的名字,又将狼嚎递向他。
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原是一场共死赌局,你、我单独任何一人皆不是最终的赢家,唯有共同的我们,才有生路。”
“不愿?”
慕蓁熹挑眉,她问的不是“不敢”,而是他愿不愿意将性命与她捆绑,愿不愿意在最后,放一人独活。
接了狼毫,吴正珩毫不拖泥带水地填上了自己的姓名,咬破另一手指,在大纸上按下了血印。
黄白纸张上落下了一朵红花,慕蓁熹看着自己名字处的空白,犹豫着要不要拿红泥来。
吴正珩抬起她的手,她还没反应过来,指腹就被温热含住,疼痛传来,慕蓁熹惊呼出声,“疼啊!”
他松了手,指着她指腹的血珠,“有了,这场赌局,我一定好好经营,喜儿,你也应是如此。”
慕蓁熹瞪着她,非要用自己的鲜血才算重视吗?
被吴正珩紧紧盯着,慕蓁熹服了输,趁着血珠还未凝结,在大纸上印了指印。
吴正珩把此份契约封在了明华宫正殿的龙椅背后,这里,宫女太监不敢上前,不会有人发现,是专属于他一个人的、每日都能见到的。
至于新册封的玄美人和元才人,吴正珩下朝后在路上遇到了玄美人,以冲撞圣体为由,将玄美人关在宫殿内,非有诏请,不得出殿。
而元才人自从册封,也只是在宫中上了玉牌,但很少出宫殿,宫女太监们甚至都未曾见过这位元才人。
皇宫新来了两位美人,似乎没有带来一丁点的变化,皇上仍然奔波在御书房和凤栖宫中。
只是近些日子,宫中实在平静,很少见到皇后娘娘欢腾喧闹的身影,整个皇宫都沉睡着。
快至年关,西边附属小国正在赶往盛京的途中,已有探路的使臣抵达盛京,入宫面见了皇上。
早朝时辰延长了许多,下了朝,吴正珩又宣了心腹在御书房中谋划,一番商榷,直到快午时才散。
其他臣子有序出了御书房,鲍无涯仍然坐着,见房内无人了,这才起身往皇上跟前来,“皇上可有午膳去处?”
吴正珩头也没抬,低头钻研着兵书,“不留膳。”
心知肚明不会有其他的回答,但鲍无涯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嘴,“既凤栖宫中留了膳,皇上不急于公务。”
吴正珩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鲍无涯,“多事。”
“皇上不知您这些日子板着一张冷脸,把满朝文物吓得人心惶惶,臣这可不是多事,是在为整个肃明做善事呢。”
“这也算善事?呵……”
怎的平白无故还笑了?鲍无涯越发瞧不懂吴正珩,好在吴正珩起了身,应是要去凤栖宫了。
鲍无涯跟在吴正珩身边出御书房,在殿门口与皇上分开,看着长长的队伍往后宫去,那里,是他难以进入的地方。
从前倒还能有些许耳目,如今明皇掌权,这后宫他是一点消息都不知了,更不知凤栖宫中的那位到底如何了。
不过观吴正珩情绪低沉,便知凤栖宫不会好到哪里去,不然以那位的冰雪聪明,想要哄好吴正珩,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不敢再想下去,生怕旁人瞧到什么,鲍无涯快步出宫。
在去往凤栖宫的路上,吴正珩再次遇到了除慕蓁熹之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