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山山脚,色拉寺。
高淼的不告而别在寺中很快引起了骚动,无数的喇嘛还有聚集在寺中的各大禅院主持几乎将色拉寺翻了个遍,
“怎么回事,难道高淼禅师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临阵脱逃了?”
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房中,天昭寺的主持皱起眉头,很是不满。
洛桑德尼同样皱起眉头,有所猜测。
“我可能知道他去哪了……”
“哪里?”
“山上。”
“那还不赶快派人把高淼禅师迎下来,如耽误了时间,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洛桑德尼面色一滞,随后在房中来回踱步。
天昭寺的主持明显是一个脾气急躁的,闻言很是不悦:“洛桑德尼上师,我希望你能够分清楚轻重缓急躁!”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不是吗?”
洛桑德尼站住身子,定定的看着各寺主持
玄啽寺的主持表情凝重:“我担心我们的等待未必会有结果,如果七天之后……”
“那就继续等。”
回忆在昨夜看到的万物默哀苍凉场景,洛桑德尼心中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悸:“而且,我现在感觉,整场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
雪山峰谷中。
“阿哥,你怎么可以上来?”
刚起床的小卓玛狐疑,看着院落中肩膀上头发上满是积雪的高淼,墩墩墩的跑过去,先是激动,而后审视。
“我想来,就来了。”
高淼抖落肩上的落雪,刮了一下小卓玛的鼻尖,眼含笑意。
“那个黑衣大师傅不会赶你走的吗?”
“他不会赶我走的。”
小卓玛歪着头:“那你上来干什么?你不是要在下面念经吗?”
“我上来找你,也是替你大锅保护你。”
“找我?为什么找我?我有什么值得你们保护的吗?”
高淼双手合十,笑得极为坦然:“自然值得。”
“那好吧……”小卓玛话虽如此,面上却漾起了笑意,连着在陌生环境的紧张害怕感都消散了不少。
接下来的两天,高淼始终寸步不移的跟着小卓玛,小卓玛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大哥哥很是开心,嚷嚷着回去要将珍藏的肉干分给高淼一半。
这对于小卓玛来说已经是她能表现出来的最大善意。
连续两日,弥觉多吉都没表现出异常,按部就班进行洗礼仪式,高淼也发现随行的僧人对他很尊敬,口称上师。
这也让高淼心中的疑虑打消不少,
按理来说洗礼仪式不能有外人在场,不过弥觉多吉好像全然忘记了这条规矩,随行的僧人都知道高淼身份特殊,又联系不上洛桑德尼,也就听而任之,
洗礼的过程并不是很繁杂,不过是在这雪山中的寺庙里生活七天,并收集冰雪,在其中一天洗濯沐浴。
要说整个小寺中最奇怪的人,却是那个白衣喇嘛。
“不知道那位白袍的师傅是?”
一日清晨,高淼向随行喇嘛打听起白衣喇嘛的情况,
这个白衣年轻喇嘛不仅是个哑巴,而且性格极为怪癖,昼伏夜出,基本不和外人接触。
老喇嘛面色狐疑:“可能是弥觉多吉上师近几年新收的弟子吧。”
“之前没有吗?”
“没有,我们也还是前年才看到有这么一个人侍奉在弥觉多吉上师左右的。”
高淼无奈,只好作罢。
山上的消息无法传到山下,高淼也只好静静等待,看事情发展是否如弥觉多吉所言。
七天时间也不是全部待在寺中,第三日清晨,孩童整装待发,需要跟随僧人进山朝礼。
十数个红袍僧人摇着转经筒,口里着一些高淼听不懂的梵语,腔调古怪,领着一行人走出寺庙。
风雪很大,每个人身上都裹着厚厚的衣服,但是冷空气还是从脖颈,袖口处往身体里钻,
喇嘛口中呼出白色热气,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方和最后方。
高淼自然陪同。
不过让高淼意外的是,弥觉多吉竟然没有跟随队伍,而是留守在寺中,
“这是孩子要经历的事情,见天地,见众生,见自我,这山中风景我已经看遍,就不陪同了。”
这是弥觉多吉的原话。
因为小卓玛这些孩子年纪尚小,所以朝礼的地方并不远,是一处巨大的岩壁,
高淼跟在僧人中央,眯着眼睛,走了约莫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冈仁波齐神山已经全被冰雪覆盖,天空之中愁云密布,冷风呼啸不见一点阳光,
这些冰山雪景在高淼眼中并无两样,站在冰壁之下,只是期盼着快些结束。
正低眉垂目之时,突然手中被塞进了一块柔软的事物,高淼抬手一看,却是一块酥珞糕点。
小卓玛在旁边,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这是原本要送给弥觉多吉上师的,可是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这是剩下的几块,给你一块。”
“下山后不要跟我阿帕说哦!”
眼看小卓玛圆圆的脸上表情郑重,高淼莞尔一笑。
“那是自然。”
小卓玛眉开眼笑,随即趁着旁边的喇嘛师傅不注意,掰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脸上荡开笑意。
“阿哥,你在看什么?”
小卓玛看见高淼表情,好奇问道。
“没什么。”
小卓玛狐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这些风景没兴趣啊?”
高淼哑然,观察了一圈正在诵经的喇嘛,压低了声音:“这些风景你在西漠长大,不是应该早就看腻了吗?”
“怎么会?”小卓玛扬起下巴:“每一场风景,每一个时间段去看都有不同的感觉啊!”
“你看这个地方,从不同的角度看都是不一样的,大师傅说就是要我们这样以虔诚的心去看天地,才能敬畏,然后才能看到自我。”
小卓玛老神在在,不知道是在那里听的还是自己想的,
高淼闻言一愣,顺着小卓玛的指引再次去看雪山冰壁。
那些僧人口中吟唱的正是那日助李阳悟道的【金刚萨渚法明】:
“嗡班杂萨埵萨吗雅,嘛奴巴拉雅。
班杂萨埵底落吧,底叉知做美巴哇。
……”
传说中此咒可消诸恶业罪障,得令清净,令一切恶念不增长,破一切烦恼。
高淼不知道这些,但是此刻听着这些吟唱,在这雪山绝壁上,慢慢的却看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从他的视角看去,这块岩壁赫然像是一块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横向的岩层缓缓组成了“卍”字纹图案,
高淼突然觉得全身一阵战栗。
此刻的高淼,好似与天、与地、与这冰雪山川融为一体,他的内心也这一刻开始变得越发宁静,开始慢慢驱散那心头的执念。
高淼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只是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让他心思无比空灵。
等他站起身来,太阳已经西斜,残阳如血挂在山壁之上。
眉头皱起,转过身,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物。
——
草原,夜。
无边星空笼罩在草原上,万籁俱寂,狼群和走兽没有出声。
冷风割过草原,露出草原上星罗棋布的牧场帐篷。
“砰!”
一辆疾驰的越野车打破了草原的寂静,车灯很亮,照的草原上走兽奔逃。
车子速度很快,在颠簸的道路上疾驰,最终停在了色拉寺门口。
洛桑德尼和一众寺庙主持站在寺门口,站队迎接。
车子停住,车大灯没有关闭,便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人。
“我是色拉寺主持洛桑德尼,见过谢长官。”
洛桑德尼出列,与谢雨握手,表情有些意外。
这种京城的大人物一般不会跟他们有什么交流,但就在今天下午,镇上的市长局长突然发来消息,称上面有大人物要来寺中,情况非常紧急。
和四年前相比,谢雨两鬓多了些许白色发丝,此刻看着洛桑德尼,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进去谈吧。”
没有过多的客套,谢雨的皮靴已经踏进了色拉寺,
洛桑德尼和其他主持对望一眼,深感疑惑,但还是跟在谢雨身后鱼贯而入。
进入讲经堂,谢雨一甩大衣,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
“我这次过来,是有事和洛桑德尼上师商讨,其余上师可否先回避一下?”
话语中带着冷意,其余主持识趣的退出讲经堂。
一时之间整个将经堂中除了谢雨和他的保镖之外只剩下洛桑德尼。
不待洛桑德尼开口发问,一份文件袋就由旁边的警卫拆开交到他手上,
“上师,你看看吧,看完之后我需要一个答案。”
谢雨声音低沉,旁边的警卫人员更是冷着双目。
他身边的警卫人员不是别人,而是陈希衍和郑昭元两位老道。
两位老道时刻注意着洛桑德尼的一举一动,手上按着符箓和法剑,
洛桑德尼表情一凝,他虽然没有认出两人的身份,但是这先天的杀机却是实打实的。
小心翼翼地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几张照片。
照片有黑白,有彩色,人物也有很多,像素也不一致,
不断翻看这些照片,这些照片上却都有一个相同的人,
一个黑袍的老人,
在寺院讲经,与人合照,还有一些像是从视频中截出来的,是在雪山中行走的照片。
“这个人,你认识吗?’
谢雨死死的盯着洛桑德尼的面色,想要从他的表情变化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洛桑德尼双手合十:“认识,这是我的师兄,弥觉多吉上师”
“还有呢?”
“还有什么?”洛桑德尼表情疑惑。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洛桑德尼低着头,重新翻看着这些照片,并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
谢雨和陈希衍对望一眼,随后陈希衍缓缓向前,拿起一张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喇嘛僧人在雪山中行走,一个略高,一个略瘦,只能勉强看清侧脸。
“这张照片,上师能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洛桑德尼凝神看去,仍旧摇头:“这应该是我师兄和其他寺庙的僧人合照,另一位上师我却是不认识,有点面熟,不如叫其他寺院的主持进来分辨一下……”
“不用了!”
“我来告诉你另一位僧人是谁。”
陈希衍出声打断了洛桑德尼的说话,神色有些忌惮。
“这一位上师名叫善贤丹增,是西漠日喀市萨迦寺的主持。”
“这张照片是一位当时来西漠旅游的熊占里人拍摄的,他当时失陷在雪山中,被这两人救出,在出山时意外拍的这组照片。”
“这个熊占里外国人你可能不认识,但是这位善贤丹增你肯定认识,你们西漠梵教不久之前还把他奉为十大上师之一,将流落在外的舍利迎回萨迦寺。”
洛桑德尼表情先是一愣,而后猛然的张大了嘴巴,愣愣难言,浑身上下似在颤抖
陈希衍面色复杂,缓缓出声:“没错,这张照片,是在七十三年前拍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