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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海瑞入浙,风暴开启!

    湖光山色,风月斯人。

    傍晚的杭州街上,更是人境如画。

    海妻骑坐在大青骡背上,海瑞牵着那头大青骡走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行八骑的锦衣卫远远地跟着。

    牵着缰绳的海瑞背上挂着斗笠、包袱和一把剑,渐满了泥土的长衫,一角还掖在腰带上,显眼地露出那双穿着草鞋的光脚。

    那双脚平实地踏在青石街面上,走骡的四蹄疲累地踏在青石街面上,浙江巡抚衙门的辕门遥遥在望了。

    从高大的辕门往里望去,是一根高大的旗杆,再往前,便是偌大的中门,从里面透出地灯火一直亮到大门外,亮到门楣上那块红底金字的大匾:“浙江巡抚署”。

    巡抚定制为各省最高行政长官,在宣德朝以后,品级略低于总督,但一省的实权实际在巡抚手里,因此衙门的规制和总督等同。

    高檐、大门、八字墙、旗杆大坪,都是封疆的气象。

    今天晚上这里的气象更是显耀,中门里外一直到大坪到辕门都站满了军士,大坪里还摆满了四品以上官员的轿子,灯笼火把,一片光明。

    这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在京被打入诏狱,浙江布政使郑泌昌顺位暂代浙江巡抚在这里召开的第一次会议。

    接到前站滚单来报,淳安知县海瑞携天子剑今天将从福建南平赶到,郑泌昌立刻通知了有关藩司、臬司、道御史,和杭州知府一律与会。

    以“迎接天使”为名,连夜部署“新安江水灾”的浙江官场终论。

    因此,从下午申时开始,巡抚衙门前就已经戒严,闲杂人等一律赶开了,这一段时间辕门前一直到那条街都安安静静,店铺关门,无人走动。

    而就在这条街上,锦衣卫浙江千户所千户沈袠率众等待已久。

    在见到海瑞、海妻和那头走骡后,连忙迎了上去,“沈袠见过海知县!”

    从品秩上,沈袠比海瑞高出数个大阶,搁在以往,知县官根本近不了沈袠的左右。

    现在,沈袠主动上前以卑位见礼,所畏惧的,不外乎是海瑞手中那把天子剑。

    而且,沈袠看过海瑞的卷宗,知道这是位能臣、干臣,就差一个契机,就能青云直上。

    眼下,海瑞的契机显然已经到了,为皇上所察觉,并赐下天子剑,只等赈完淳安,荡尽浙江魑魅魍魉,踏足朝堂,指日可待。

    不管从哪个角度,沈袠都有来此示好的必要。

    海瑞望了望他,忽然想道:“你可是沈经历之子?”

    这样的见面称呼,沈袠一怔。

    而“沈经历之子”这个名头也很久没有听到了。

    经历,是锦衣卫的官职,能以一官职特指一人的,全锦衣卫仅一人。

    那便是沈炼。

    沈炼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以为官“明如镜、清似水”而闻名两京一十三省。

    但官场是个大染缸,持正不阿势必要得罪人,数年未得晋升,后得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青睐,引入锦衣卫,担当经历一职。

    一路披荆斩棘的人,势必嫉恶如仇,沈炼在京中,不满严家父子所作所为,于是,在严嵩权势巅峰的嘉靖二十八年,悍然弹劾严嵩、严世蕃等严党官员。

    结局自是不必多言,沈炼先是遭贬,再是冤死宣府,长子、次子、三子皆被杀害。

    唯幼子沈袠尚存。

    看来,就是眼前的锦衣卫千户了。

    不过。

    海瑞钦佩沈炼,不仅是沈炼的为官,更对沈炼的孝道赞赏不已。

    沈炼之父沈壁不乐家居,早在沈炼年少时,就不顾家人劝阻而离家外出游历了。

    直到嘉靖十一年时,沈炼入京赶考,才再次见到落魄的父亲。

    沈炼请求父亲归乡,沈父却执意不回,沈炼不禁哀号痛哭,长跽不起,如此方让沈父动容了。

    等沈父回乡后,沈炼并未因父亲久在家,家贫而怪罪或怠慢父亲,而是一心侍奉,菽水承欢。

    嘉靖十二年,沈炼的母亲俞夫人生病,沈炼一连三月衣不解带,昼夜侍于床畔,焚香吁天,希望让自己代替母亲生病。不久,俞夫人病愈。

    海瑞也是这样至诚至孝的人,一直引以为未得一见的憾然知己。

    所以,在见到沈袠时,海瑞有种没来由的亲近。

    “回海知县,那正是家父。”沈袠恭谨答道。

    真没想过,父亲的遗泽,竟能如此源远流长。

    连有着“海刚峰”“海笔架”这般的人物,都能对他爱屋及乌。

    “知道了你,淳安的事,新安江的事,我就更有信心了。”海瑞露出几分笑。

    沈袠有点承受不住父亲的遗泽了,在谢完海瑞的亲近后,又道:“淳安、新安江的事,浙江锦衣卫必然全力以赴,但世事艰难,请海知县容许我为您引荐一人。”

    “谁?”

    “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的幕僚,徐渭徐先生。”沈袠道。

    虽然胡宗宪下了诏狱,但不知为何,罢官去职的旨意始终没有降到浙江,沈袠只能以原先的身份称呼。

    海瑞皱起了眉头,“是那个在严嵩生辰之时,写下了一篇《代贺严阁老生日启》,言‘施泽久而国脉延,积德深而天心悦。三朝耆旧,一代伟人,屹矣山凝,癯然鹤立……’通篇是胡诌的谄媚肉麻之语的那个徐渭?”

    在沈袠说完引荐后,徐渭就走了过来,静静地听完海瑞的话,而后一阵大笑,“海知县说的不错,那是我。”

    常言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跟在胡宗宪身边为幕僚,为了帮胡宗宪在那些严家门人中出风头,他是出过大力气的。

    时过境迁,当初谄媚逢迎想尽办法讨好严嵩,如今却要想尽办法置严嵩于死地,以换部堂大人一命。

    “海知县,我身份特殊,不能常跟随在您的左右,就让徐先生来吧,请您相信,徐先生没有与浙江官员同流合污,更没有与朝堂上的人同流合污。”沈袠拍着胸脯保证。

    经过锦衣卫甄别的人,海瑞是愿意相信的,想了想,便点了头。

    “锦衣卫安排了安顿的地方,请嫂夫人转驾。”沈袠躬身请道。

    海瑞都到了这里,势必要去见浙江官场里的那些人,海妻自然不适合跟着去。

    海瑞交出了缰绳和包袱,让一名锦衣卫牵着、拎着,沈袠带人离开。

    海瑞望了眼徐渭,徐渭也正望着海瑞,四目相对,两人便大踏步向巡抚衙门而进。

    守辕门的队官见到寒酸的海瑞,本想上前拦截,但见徐渭跟在身边,顿时退了回去。

    ——这一年是嘉靖四十年,海瑞出任浙江淳安知县,从踏进杭州,手持天子剑,步入巡抚衙门这一刻起,一场波及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暴风雨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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