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定有误会——启翰世子...”阿俞强稳住心神转了转眼珠:“师父,刚才宫中可响过丧钟?”
严海也焦急的将要乱了阵脚:“刚刚响过了。”
“那就是王上驾崩了...萧启翰一定是要加害殿下,防着殿下和他争夺王位...师父,我们得找人帮忙,不能让殿下着了他们的道啊!”
阿俞在原地踱着步子,脑中正飞速盘算着,一眼瞥见宫门外停着的一辆华美车驾。
“师父,你刚才可有看见,是哪位亲王进宫了?”
“是郑王殿下,皇后急召郑王殿下入宫,想是有要事相商。”
郑王萧承礼是先朝二皇子,年长持重,刚直不阿,是大晟中流砥柱的三大亲王之一,在朝颇有威信,而且向来一切从家国利益出发,言行考量从不偏袒朝中任何一派。
“郑王殿下一定肯帮忙...师父,我得进宫去!”阿俞灵光一闪。
“不行,太危险了!”严海一把拉住他:“我得替殿下保证你的安全,快回家去!”
“我得去救殿下!”阿俞试图挣脱严海的桎梏,语气坚决:“师父,你就让我去吧!”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去也是我去救殿下!”
“师父!”阿俞急得要哭出来:“你去反倒更危险!我年纪小,又是生面孔,不会叫人起疑心的!”
“可是...”严海一时犯了难,内心挣扎了许久才松了口:“这宫门现在戒备森严,你若是进不去就给我老实回家去!”
阿俞坚定地点了点头,扭头就朝宫门跑去。
才到宫门口,两个官兵就拦住了他。
“干什么的?”
“当差的。”阿俞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急着回去给主子复命,还请二位大哥行个方便。”
“哪个宫里的?可有出宫令牌?”那侍卫满脸怀疑。
阿俞心中正紧张地编排着谎话,忽然一眼觑到宫门里站着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那天在大街上遇到的神女大人吗!
情况危急,只能拼一把了。
阿俞脸上堆了笑说:“奴才是新分到占星阁伺候神女大人的!才入宫没几日,还没给奴才发令牌呢!”
明颜在宫门口等了明翊多时了。
这小老头儿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说了让她等在这儿一起出宫,现在宫门都封锁了,他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明颜正等得不耐烦,忽听有人在宫门外大声唤:“神女大人!神女大人!”
明颜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去看那人。
“神女大人!”那孩子的眼底藏了惊慌,双目盯紧了她:“小人是阿俞呀!这守门的官兵不肯让我进去!”
这不是那个燕王府小家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原来叫阿俞呀。
明颜心里正纳闷,却猛然听到了少年的心声。
求求你,帮帮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进宫去!
少年的心跳急如擂鼓。
这神秘的少年让明颜忽然来了兴趣。
好啊,我就帮你这小子一个忙。她心中暗笑。
“阿俞,怎么去了这么久?”明颜假装生气地嗔了阿俞一句,向守门的官兵解释道:“这是王上分派给我的侍从,还请行个方便。”
官兵们犯了难:“神女大人,启翰世子有令,嫌犯未抓捕到之前,任何人不能从宫门进出,属下们不能坏了规矩。”
“哦。”明颜也不忙,透过面纱冷冷地将几个官兵的面孔端详了一遍,凑到个年长的官兵耳边低声说:“那不知道挪用公账上的款项赌博之事,算不算得上是坏了规矩?”
那官兵被吓出满头冷汗,拱手拜到:“是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神女大人!”忙不迭地挥手示意给阿俞放行,还怒斥刚才阻拦明颜的那个小官兵道:“没半点儿眼力!国师和神女大人是王上的座上宾,何其尊贵!占星阁的人是你能拦的?”
阿俞正懵懂着不知去何处寻郑王,忽听神女唤他:“阿俞,还不快进来!去了这么久,我叫你买的吃食,你买到没有?”
阿俞忙顺势接上:“大人恕罪,奴才找了许多家店,都没有找到大人说的那样吃食,想来是京中烹饪技法不同...”
多谢神女大人。
明颜听到少年心中说着。
“办事不力还油嘴滑舌!”明颜玩心大起,偷笑着摊开掌心:“我给你的银钱呢?”
要了吃食还要银钱!阿俞心里暗暗叫苦: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真的没有应景的道具啊!
“小人刚才在宫外的时候不知丢在何处了,许是叫贼人摸去了...”阿俞故作惶惑心虚,期期艾艾地答。
“你口中有一句实话没有?”明颜听到阿俞腹诽,偷偷忍笑,仍故作气愤道:“先问你的时候你不答,最后还不是叫我知道了?阿——俞——?”
阿俞听出这是暗讽他当日在主街上未告知她姓名,涨红了脸嗫嚅道:“神女大人恕罪。”
“行了,去御膳房给我讨些芙蓉糕来,今日听闻皇后召郑王入宫,此时正在凤仪殿,晚了,可讨不到了。”自袖中伸出玉手,轻描淡写地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神女大人宽仁,小人这就去。”阿俞心领神会,顺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等等,”明颜意犹未尽地唤住他:“下次再敢诓我,小心我把你打发到慎刑司挨板子哦,小阿俞!”
一阵微风袭来,面纱被掀起一角,露出少女精致的下颏和含笑的唇角,一闪而过。
“小...小人知道了。”阿俞被她逗得真的害了羞,结巴着鞠躬行了一礼,红着耳朵跑了。
明颜正望着阿俞远去的背影,身后猝然响起明翊的声音:“走吧。”
“义父?”明颜诧异地回头看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明翊:“义父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若去的不久,能给你留够时间帮那小兄弟一个忙吗?”明翊笑眼弯弯。
“义父今日是特意让我——”
“噤声。”明翊打断她:“少问,多想。”
又是神秘兮兮的不肯给她解释!明颜翻了个白眼。
“可真是笨的要命,”明翊皱眉讽刺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捡个聪明点儿的。”
皇后和郑王也得到消息,匆匆出了凤仪殿向御书房方向去。贺兰芸琪失魂落魄地由侍女们搀着,郑王萧承礼也是一脸凝重。
阿俞迎面走过来,料想现在并不是开口求萧承礼的好时机,左右扫视了一遍忙忙碌碌的宫人们,跑到几个搬动祭品烛台的宫女身边殷勤地接过一个小宫女手上的托盘道:“姐姐,这东西笨重,小心累着了,要送到哪儿去,我帮着拿过去吧。”
“还不是送到灵堂去的?今天一过,不知道以后该伺候哪位主子了。”
宫女们见是个面生的俊俏小宦官,也乐得跟他说上几句话。
一个看上去品阶稍高的宫女搭讪道:“看你面生,是新入宫的?”
“是,小人才被分到占星阁当差。”阿俞的谎话编的顺畅。
“哎哟,占星阁?”宫女们都来了兴趣:“可见过那神女大人真容?宫里都传她定是全大晟一顶一的大美人,但谁也都还没见过呢!”
阿俞眼前浮现出那含笑的唇角来。
“...许是很美吧,小人也没见过。”阿俞讪笑着打哈哈。
“几位姐姐可知道——”阿俞舔了舔嘴唇谨慎又不着痕迹地问道:“我刚才从宫外当差回来,见宫里一下子比平日里多了许多侍卫,闹闹腾腾地是要抓捕谁呢,不是宫里进了刺客吧?”
“哪里是什么刺客呀!”一个消息灵通的宫女抢着答道:“听说王上今晨传召燕王,两人在御书房里交谈了片刻,之后燕王出了御书房没有小半个时辰,丧钟就响了,听说王上——”她压低了嗓门:“是中毒而死的呢!”
中毒?!阿俞心中震惊,还强撑着面色如常,平静地问道:“听闻王上的病本就已有摧枯拉朽之势,燕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对哦!”那几个宫女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何必下毒杀一个将死之人呢?”
“兴许是等不及了吧?听闻燕王早有野心...”
燕王才不会等不及。
阿俞心里笃定。
他从小到大眼看着燕王蒙冤受屈,为家国殚精竭虑却依然遭到王上无数次的排挤打压。
那次郡主被掳走,他也摔脱了一颗牙齿,血怎么也止不住,用清水漱了许多次,口腔里仍是一股铁锈味的腥甜。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我们不能反抗呢?
他第一次被委屈裹挟吞噬,呜咽着这样问萧承煦。
“阿俞,因为君子讲道义,我们永远不做篡权夺位的小人,也不做陷害谋逆的恶人。”萧承煦疲惫的面庞在他眼前闪过:“阿俞,就快了,我们再忍一忍。”
他尚且能忍,萧承煦不会就忍不了了。
他用舌尖舐过那颗尖尖的小虎牙。
阿俞假装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儿道:“哎呀!对不住几位姐姐,我刚想起神女大人交代我去御膳房取芙蓉糕,回去晚了要罚我的,不能跟几位姐姐一起过去了!”说罢将托盘归还给那个宫女,向来时的那条路上跑去。
几位宫女诧异了一瞬:“原来神仙也要吃东西的呀!”
又叽叽喳喳谈论着往前走去了。
阿俞一路打听,知道了萧承礼和皇后正往御书房去。
阿俞一路打听,知道了萧承礼和皇后正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门前被官兵围的密不透风,无法看清内中情况。
阿俞正在心急,却见官兵让开一条路,太医丞带着几个太医令步下阶梯,正一脸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阿俞忙低头悄悄跟上,暗中听着他们的谈话。
“王上形貌安详,不似中毒之相啊!”一个年纪稍轻的医官低声说。
“当年先皇的模样,你我也都瞧见过,分明是…”另一个语气中也透着犹疑。
“此事不许再议论,仔细项上人头!”太医丞讳莫如深地低喝住那两人。
几人忙噤了声不再言语。
“紫茵姐姐!”阿俞鼓起勇气唤道。
行列中的紫茵疑惑地转回头:“何人唤我?”
“占星阁神女大人,差小人来请紫茵姐姐过去问诊!”阿俞把头浸的极低,拱手拜道。
随着阿俞走到皇宫一隅无人处,阿俞忽然转过头来跪地仰首拜道:“紫茵姐姐恕罪,并不是神女大人叫小人来的。”
“那你是?”紫茵正在诧异,猛地看清了阿俞的容貌,大惊着要将他扶起来:“你是燕王——”
阿俞忙连连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恳切问到:“小人斗胆问紫茵姐姐,诸位太医说王上并非中毒而死,可确有其事?”
“这...”紫茵面有难色:“我也不便说呀!”
“紫茵姐姐,情况危急!”阿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小人愿用性命担保,绝不会向人透露大人半句!一切后果全由小人一人承担!”
见紫茵仍在犹疑,阿俞急得朝她叩首道:“求姐姐,救燕王府于水火!”
“快快请起!”紫茵忙着将他扶起来:“这使不得,臣可受不起...”
他终于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低声说道:“臣和众位同僚都亲眼看过,王上应是病入膏肓病体难撑而崩逝,面前打翻的汤中是残有鸠毒不假,可中毒身亡之人嘴唇与皮肤上皆呈紫黑,当年先皇...便是这种病相。”
“不是中毒?”阿俞眼前一亮,再拜道:“小人感念紫茵姐姐恩情!现今无以为报,来日——”
紫茵动情地打断他:“好孩子,快去吧!我们大晟臣民,哪个不感念燕王殿下保国泰民安的恩情,若绵薄之力能帮助燕王殿下,也是臣之荣幸。”
紫茵站在原地目送着阿俞跑远的背影,猛然想到当年初次请他到王府为王妃医治伤腿的燕王。
当时还青涩的少年小王爷,在卧房内当着小王妃的面还摆出一副横眉冷对漠不关心的模样,两人才踏出卧房门就急切地向他追问个不休:“药要几个时辰换一次?可有什么忌口?要静养多久才能下地行走?王妃性子冒失,若是不小心动了伤处,是按摩还是热敷的好?”那事无巨细的恳切询问,字里行间分明都是关切和紧张。
紫茵心中感叹。
这样十几年如一日如胶似漆的爱侣,世间不知有几对呢?上苍就算为了不破坏这份难能可贵的美好,也会让燕王和小姐转危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