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涛虽然会装，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才三十来岁的样子，而孟云达这些年吃过多少米、见过多少人，他那点小心理活动还能看不出来？不就是对自己不满吗。
不过孟云达也没那么嚣张，直接挑明了问他在不满什么，只是让大家都坐下再说。
所有人都坐定，李文生从门口接了助理端来的茶水各自摆放好。
此时，孟云达才靠在自己的椅背上，说：
“辛苦赵总这么远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我跑了一趟云山村去盯着，等到今天录制结束、休息了，才回市区来。”
“赵总很忙，刚才上楼的时候您看到了，我事情也不少。大家都是忙人，就直接点，咱们先谈正事，怎么样？”
赵明涛当然没有意见，他还怕孟云达一直跟自己兜圈子溜着玩呢，只是嘴上还得客气客气。
“诶，我有什么好忙的，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来跟您谈这个合作的事情。”
“不过您忙着，我也确实不好耽误您工作，既然这样，要不咱们先看看剧本，再看用哪个导演，以及剧组架构？”
这倒也是正常流程。
所有剧组搭建起来的基础就是剧本。
当然了，也有部分名气极大的导演，他们在业内拥有不小的话语权和号召力，只需要说自己要拍哪个题材的片子，资方简直一呼百应，剧本也会雪花似的飞到手里来，供人随意挑选。
只不过这种导演，不论是二十年前还是现在，在国内始终是少的，大部分剧组的流程还是资方先选好剧本，对剧本感兴趣的导演与资方同时寻找，再决定更下方的剧组搭建。
所以赵明涛提出看剧本这事儿，实属合理。
孟云达点点头，对李文生和夏流给了个眼神：
“你们把剧本打印出来，给赵总看看。”
之前众人看剧本的时候都是用电脑看的，后面也没想起来打印成册，如今刚回来，要用只能现印。
赵明涛和梁超杰安静坐着等待，期间俩人都摸出手机，看似百无聊赖地等着，而实际上他们是在发消息。
【赵明涛：等会你跟我一起看剧本。】
【梁超杰：？？赵总，这不大好吧，您先看我再看，咋样？】
【赵明涛：不好什么不好？你是韩非的经纪人，这本子男主无双已经指定了要韩非演，你跟我一起看剧本有什么问题？】
【梁超杰：……明白。】
梁超杰确实是无法理解赵明涛为什么要这么干。
但赵明涛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大学专业与影视毫不相干，而且也并没有多喜欢影视作品，现在干这行，不过是因为屈家那边更不愿意让他插手，逼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来无双，至少这里还有个便宜舅舅。
刘少梅虽然刻薄又恶心，但最好面子，赵明涛这个不亲近的继子求到她头上来，求的时候还是家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怎么可能拉下脸拒绝？
可赵明涛对影视没有兴趣，就算在无双工作有这么些年了，他也没有打算要深耕这行，只当这些都是纯粹的商业行为，所以对剧本了解不多，看不出什么好坏。
之所以要找梁超杰来，这人是韩非经纪人是一回事，需要他帮着看看剧本掌眼也是另一个理由。梁超杰虽然不是什么专业的影视从业者，手里却也带过不少一线二线的演员。
需要试镜的剧本，大部分都是被公司和经纪人筛选之后才到演员手里，让他们决定要不要演的，还有不少是经纪人去争取来的试镜机会，当然是要有价值才会被争取。梁超杰既然能带出来知名度不错的演员，说明他挑剧本的能力摆在那里，不用白不用。
不过赵明涛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件事。
想了想，赵明涛又补充发了一句过去。
【赵明涛：不管这剧本如何，你往低了踩，使劲挑刺就行！】
梁超杰：？？？
梁超杰恨不能给他发个黑人问号脸，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要合作还非得挑刺，这人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就是不想跟川南台好好说话是吧？
但他再次忍住了，没有发。
梁超杰深呼吸，扣了个1表示收到，就将手机息屏不再看，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俩的小动作都在手机上，以为没人看到，可实际上，在后面来来回回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U盘和文件的李文生，路过时在他们背后眼神乱飞，把手机里的内容偷看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在打印的时候，李文生就在刚拉的小群里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群里有孟云达、夏流、李文生、韩非，以及官方那边的祝成标、冯常平和秦凯。
孟云达也看到了李文生的话，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不过心里已经提起了精神，打算等会儿好好跟这个傻鸟赵总扯扯淡。
剧本打印下来不算很多，因为本身就是一部只有十二集的短剧集，哪怕是韩非给的版本也就算个中篇，十几万字，剧本虽然格式不同，但自然也不会差很远。
既然要急着先看剧本再谈事，李文生就只打印了一份，直接递给了赵明涛。
后者接到手里后，往旁边放了放，以便梁超杰跟自己一起看，这才翻开了剧本。
孟云达等人没打扰他们看剧本，也不可能就这么干等着，于是都拿出了电脑、平板和手机，开始处理各自的工作。都不是什么闲人，出了《恋星》那档子事，孟台有各种文件和申请需要批复，夏流要准备好跟赞助商谈，李文生要随时跟剪辑那边沟通。
今天晚上就要播出剪辑版了，哪怕是边播边剪，这三天的素材也有很多没法用。
没辙，已经答应要跟无双影视合作了，所以各位嘉宾的翻车场面不能播，尤其是山洞里各方吵架那段，以及昨天舒怡和钟啸云针锋相对的部分，这些虽然精彩，却得控制舆论，哪怕直播观众看过了也不能剪进正片，否则惹急了无双影视，合作就得黄汤了。
得想办法凑时长啊！
所以剪辑一直在问这里能不能剪进去，那一段能不能用，李文生一路上手机震得跟什么似的，就没停下来过。
而现在节目要做好停止直播的准备，很多招商来的赞助商都要谈，怎么退款，怎么弥补损失，乱七八糟一堆事情都等着夏流这个制片人去扯皮，他也忙得脚打后脑勺。
这俩人留在台长办公室，也是因为可以及时跟孟云达沟通。如今市局已经加入，很多事情他们俩人是没法拍板的，还得孟台点头才能做，躲在这里处理也能省不少事。
最最重要的，还是可以吃瓜，反正他们俩在节目组里啥瓜都已经吃得够够的了，跟赵明涛谈事算什么嘛。吃！狠狠吃！
不知过了多久。
孟云达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摘下眼镜活动活动身子时，才发现，对面那俩人似乎已经看完了。
梁超杰满脸的震惊和赞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已经打出了残影，而赵明涛则是一边皱眉一边面带质疑，时不时地还微微摇头表示否认。
他颇为好奇，在桌子遮挡下踢了李文生一脚，后者也从工作中猛然惊醒回过神来，顺着孟云达目光看到了对面俩人，瞬间会意。
李文生随便找了个文件开始打印，等打印机发出响声，他立即就起身假装去那边拿文件，路过赵明涛和梁超杰时，眼睛像是恨不得贴在他们手机屏幕上看，差点被发现。
好不容易偷看完了回来，李文生噼里啪啦就在小群里开始打字汇报敌情。
【李导导导：笑死了，那个梁超杰像是识货的，看完之后一直在偷偷打字猛夸，赵明涛脸都黑了，说没看出什么好的，这剧本能不能过审都不好说。】
【李导导导：然后梁超杰就又说哪哪哪设置巧妙很厉害，赵明涛觉得他脑子有坑，让他回去吃点好的，这种剧一看就是小制作什么什么。】
【无耻下流：啥？梁超杰一个经纪人都能看出来这剧本好在哪里，赵明涛一个无双影视市场部经理居然觉得剧本不行？他咋当上经理的？】
【孟曰取义：跟你一样，靠关系。】
【猛踹瘸子好腿：夏总是走关系进台里的？我靠，孟台，您能不能动动手指让我也进去啊！我只是想进编制，你们川南台是国企吧，应该也算编制吧？】
【孟曰取义：我开玩笑而已，小夏是正常进入我们川南台的，韩先生请自重。还有，你的昵称要不要改改？】
【浩然正气：就是就是！韩非你怎么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我们市局亏待你了？！】
【猛踹瘸子好腿：……我也开个玩笑，你们怎么当真了。嗨呀扯远了，说正事行不行，梁超杰那傻鸟是真看出来剧本不错吗，李导你有点眼力，你说说具体情况呗。】
【李导导导：真的啊，他说这本子里好几个角色都挺有人物弧光的，尤其男主，而且节奏紧凑剧情逻辑合理，挑刺肯定能挑，但是瑕不掩瑜，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些地方可能不好过审，要说事就只能拿这个说了，还一直劝赵明涛，叫他别让韩非来演这本子，浪费了。】
【猛踹瘸子好腿：卧槽他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演浪费啊？这本子都是我写的，我还不知道怎么演？！妈的弱智，也就现在我没在那，要不非得骂他两句！】
【李导导导：差不多得了吧韩非，你那演技好像谁没见过似的，真特么辣眼睛啊，实在不行你抽空去上上演技课吧，真的，这么好个本子让你那个演技糟蹋，是真浪费。】
【猛踹瘸子好腿：？李导，说实话，我其实本来想推荐你当这部剧的导演的，感觉你对我怪赏识的，现在看来，果然是我错付了，唉。】
【李导导导：撤回了一条消息。】
【……】
孟云达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己电脑一直刷出来的群消息，啪一下把屏幕合拢。
房间内，还沉浸在无声争论的四个人齐刷刷抬起头，并同时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机锁屏，颇为做贼心虚的样子。
短暂的安静过后。
赵明涛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
“咳咳，那个，孟台，这剧本我们刚刚都看过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本子哈……”
“就是有点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孟云达揣起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今天要谈的就是这个本子的问题，赵总要是有疑惑、疑虑，或者是觉得本子有问题，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大家好好商量嘛。”
赵明涛斟酌着说：
“呃，本子是个好本子，只不过这剧本和题材就……看着有点敏感，不知道到时候上面能不能通过啊？”
孟云达笑了。
他喝了口茶，说：
“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这部剧有长山市局参与联合监制，哪怕尺度再稍微大一点也是可以的。”
“不过我们也考虑了这方面的风险，所以将某些设定改过了，例如侯贵平那案子最初设定的受害者不是已经高中毕业的女孩子，年纪更小一点，大家都有这个顾虑，我可以理解，但已经讨论过了，这样是在尺度范围内的，过审方面没有问题。”
“还有其他疑惑吗？”
赵明涛干笑两下，一时间也憋不出什么屁来。
剧本好有什么用吗？
哪个好剧本能保证拍出来一定会爆的？
无双影视如果要重归电视圈，要做就得做个铁铁的大爆款预定出来。一个上星都做不到的网剧，档次方面都不够格，本子再好有毛用，说出去了让人笑话！
如果川南台一开始就说这个剧会在网络和卫视上同步播放，赵明涛不会管剧本如何，肯定老老实实地往好了拍，配置拉满。可惜，不上星就没有档次可言，这剧注定了不能播出来砸饭碗。
旁边，梁超杰忽然笑着说：
“男主角，我觉得可以让思源试试看啊，不一定是韩非嘛。”
赵明涛猛然回头，差点反手甩他一巴掌。
这傻逼，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