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虽然处于南方，但到了11月份也已经很冷了。
皇宫里枯叶凋零，夏日里茂盛的树木，此刻只剩下了枯枝。
寒冷的北风呼啸而来，让枝丫瑟瑟发抖。
寒风穿过树枝缝隙的呜呜呼啸，让各处值守的小太监宫女们眼神乱瞟，脑中幻想着各种可怕的事件。
看一些暗光的地方，总感觉那有以前死的宫女护卫，在阴森森的盯着他们，向他们微微的招手。
外面寒风呼啸，坤宁宫的寝宫里，却是温暖如春。
上等的梅炭，散发着热量，让空气中也带着淡淡的梅香。
老爷子泡着脚，目光停留在面前挂的地图上，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一旁的徐皇后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出言打扰。
她秉持着祖宗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丈夫如果需要她帮忙，自然会跟她讲，无需她去询问。
绣针微微一挑，打了一个绳结，徐皇后拿过剪刀，剪断线头，拿起来打量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件披风，老爷子前几天去打猎，打到一只老虎，徐皇后用虎皮做了一件披风，打算给二孙子。
毕竟二孙子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这天越来越冷了，要是冻着了，她还不心疼坏。
把披风叠了起来，徐皇后交给了云妈妈，让她明天送到皇庄。
起身来到老爷子身边，接过一个毛巾，把老爷子的脚从水中拿出，开始擦拭。
妻子的动作，让老爷子回了神。
看着认真帮自己擦脚的妻子，老爷子心中的烦恼，突然一下子烟消云散。
抬头看到丈夫的笑容，徐皇后笑问道：“想通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对，想通了。”
笑问徐皇后：“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儿？”
徐皇后白了一眼老爷子，让老头挪了挪位，自己动手加了点热水，然后直接用老爷子的水盆泡起了脚。
温热的感觉从脚部传来，徐皇后呼了口气，眯起眼睛，根本就不搭理老头。
徐皇后越是这样，老爷子越是憋不住，挪了挪位置到徐皇后身后，轻轻的帮妻子放松捏着肩膀，嘴里一边说着自己的烦恼。
“我今天考教了一下那两个小崽子，结果让我很发愁。”
“嗯。”
徐皇后眯着眼睛，享受着丈夫的捏肩捶背，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是。”老爷子收回了手，无语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发愁？”
“不想。”徐皇后摇了摇头：“御医说我的身体虽然好了些，但终究上了年岁，莫要动气动怒烦恼。”
老爷子瞬间一脸苦闷。
合着你不动气不动怒，就该我发愁啊。
看着妻子轻松惬意的模样，老爷子一脸不爽道：“不行，不能让你这婆娘那么悠闲，凭啥我愁的睡不着觉，伱睡得香甜无比。”
徐皇后回头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因为我是皇后啊，后宫不得干政。”
“哎呀。”徐皇后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皇后的日子真好，后宫的事情交给大儿媳妇，啥事儿都不用操心，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这日子啊，给个神仙都不换。”
老爷子脸一黑，没好气道：“你就美吧，也就是这辈子了，下辈子我当皇后，你当皇上累死你。”
徐皇后噗嗤一下笑了，回头点了点丈夫的脑门：“就你这样的还当皇后，想的够美的。”
“哈哈哈……”
老爷子一把将妻子抱在怀中，腆着脸道：“我这样咋了，还不是照样娶了你这个女诸生绝世大美人。”
一番说笑后，老爷子侧身，手拄着脑袋看着躺在旁边的妻子。
“不说笑了，你帮我参谋参谋。”
徐皇后点了点头。
老爷子皱着眉头道：“今天我借助交趾的事情，考教了一下两个小崽子，他们俩给了我不一样的回答。”
徐皇后没有打扰，静静的聆听着丈夫的讲述。
夫妻这么多年，她明白在丈夫的心目中，两个孩子的回答，让丈夫想到了更多。
“唉。”
老爷子未语先叹，缓缓说道：“这几天有很多臣子，提议放弃交趾，先解决北方问题，修养民生。”“对于这一点，大崽子表示支持，并且提出了先放弃，全力解决北方休养民生后，再出兵解决的想法。”
老爷子拧着眉头，有些沉闷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大崽子提出的想法，可大明现在的情况，真的支撑不了两线开战。”
说到这，老爷子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每个人从小事上，就能看出他的性格，以及未来的打算。”
“大崽子看似活泼好动，其内在性格，是一个非常循规蹈矩保守的人。”
“我可以想到，将来如果他接手了这个国家，交趾等问题还没有解决，他有很大可能会直接放弃。”
“如果后来他能打回来还好，如果打不回来，北方也搞不定，那交趾这片，咱们大明付出无数心血和生命换来的土地，恐怕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徐皇后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丈夫，其实在她心里，是非常赞同丈夫的想法的。
大孙子哪方面都优秀，然而哪方面都优秀，并不一定是什么好处，反而没有什么亮点，就显得平庸了。
这种性格，如果是接手一个家族，或者一个势力还好，但身为一国之君，就不一定取得什么凸显的成就了。
说完了朱瞻基，老爷子眼眸微微一亮，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二崽子的想法，跟大崽子完全是相反。”
“不但没有支持撤兵，反而还要求加大兵力稳固交趾，并且打算加强南方水师力量，加强大明对周边的威慑，以及对海贸方面的设想。”
“说实话，说得很好，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着丈夫眼中的亮光，以及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徐皇后明白了丈夫的真实心意。
“只是瞻均要的太多，你不想给，或者是怕将来有一天，你掌控不住他是吧。”
徐皇后的话，让老爷子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二崽子，无论是在性格，还是胆量，还是长远目光方面，大崽子拍马都不能及。”
“咱们在鸡鸣寺的时候，老和尚跟我说过他对二崽子的评价。”
“二崽子的聪慧以及见识胆魄，在古今皇子中都可排前三。”
“如果他生在混乱的世道，他一定会成为开拓一方势力的绝代雄主，甚至成为一个强大的开国帝王都没问题。”
说到这，老爷子嘴角露出了笑意。
那老和尚可不会轻易夸人，自己的孙子在其口中被夸奖如此，老爷子也感觉到脸上有光。
但想到孙子的要求，他又一声轻叹，对着徐皇后发愁道：“这孩子各方面用优秀称都配之不上，可他的野心同样如此。”
“仅仅打了一场仗，北边的十万军团士兵，心里一直还在挂念着他。”
“神机营他没有亲自掌握，但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上到军官下到士兵，都对他马首是瞻。”
“我甚至都怀疑，今天早上演武的时候，他一声大喊，士兵中绝对有不少人，会把武器对向我。”
“再加上高产粮食，以及未来他要掌控的凤阳府。”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把南方再交给他，我估摸着不用等到我死，这大明，我这个皇帝说话就没多大用了。”
看着为孙子自豪的同时，又纠结无比的丈夫，徐皇后握住了丈夫的手。
“他是你的孙子，你觉得他会对你不利吗？”
老爷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徐皇后又道：“你今年已经50多岁了，等将来他成长起来，你都老了。”
“拿不动刀，骑不上马，难道你指望老大去做这些吗？”
“昨天大媳妇过来了，老大又病了。早上，他本来想和你一起去观看神机营军演，结果爬都爬不起来。”
想到大儿子的身体，徐皇后有些忧愁道：“四哥，我对高炽的身体十分担心，你还是多做些准备吧。”
老爷子愣愣的看着妻子。
他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妻子话中是在提醒他，不要对大儿子抱太多的希望，以大儿子的身体状态，恐怕不一定能活过他。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先让他去凤阳府吧，等郑和这一趟回来再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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