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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狂暴龙(7)

    阿萨思的个头又大了一圈。

    或许是脑袋变大了脑容量也跟着涨,她脑子里的雾又去了几分,让她学东西的速度快了不少。其中,当属“学习语言”这块最有成效。

    哪怕没经过系统化的教育,可碎片式的词汇积累也能达成质变。

    时至今日,她已能听懂人类的短句,要是去掉部分专业术语,她也能挑战一下他们的长句。

    能听懂的感觉很好,人类从不会在交流时避开她,这无疑给了她一种“窃听”的刺激感。

    隔着一层玻璃罩,他们对她毫无防备,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将实验室的八卦、博士的命令、养龙的安排乃至自己的情绪都交代个遍。她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不仅消磨了时间,还对自身处境有了大致的了解。

    原来,她和他们都呆在“实验室”里,而她住的地方叫“生态箱”。

    她并非是“实验室”中独一无二的恐龙,据说隔壁就关着她的同类,还是一只灰白色、红眼睛的“姐姐”。

    起初她不理解“姐姐”这个词的含义,只以为是另一只幼龙的特定称呼,叫“塞丝特”。

    直到某天,一位研究员对她的成长数据感到匪夷所思并请来自己的姐姐帮忙时,她才明白“姐姐”是什么意思。

    彼时,两个研究员站在生态箱前,有着近乎相同的身高和相似的面孔。她们的气味顺着通风管道进入箱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敏锐地品出她们的血肉味道应该是一致的。

    一致?

    所以“姐姐”并不是另一只幼龙的名字,而是指与她有着同样的身体、相似的面貌和血肉构成的“人”吗?

    是同类,也是血与血同源的象征。

    想到这点,她不禁对另一只幼龙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特别想见一见它。

    可这注定只是妄想,对方被关在隔壁,因长得很好而被整个实验室寄予厚望,平时由吴博士亲自看护,比她的待遇“高”多了。

    她时常听到研究员拿她跟另一只幼龙做对比,说什么“银灰色的恐龙有,但灰白色红眼睛的恐龙可没有,公司对外展出的肯定是第一只”,以及“如果第二只的颜色能奇怪点,它就不用辛苦捕猎了,博士会养着它”……

    简单来说,她因为外表不够出色,所以不得展出,只能沦落到“充当实验体收集数据”的地步。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非但没有半点遗憾,还万分庆幸自己长得普通。好吧,这是她第一次感谢自己长得像个恶魔。

    但比起这些“小事”,她更在意的是人类对她的研究。往往,她总能在人类的对话中找到自己的优势和定位。

    比如那对研究员姐妹,当妹妹把她的数据交给姐姐后,那位姐姐就眉头紧皱,像是见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接着,对方语气凝重地说道:“一般来说,动物的大脑大小在它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虽然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一定变化,但绝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长。”

    该是核桃大小的脑子就只能是核桃大小,不可能长成西瓜。

    “可是这一只,它的大脑……”她惊疑不定,“一直在变大吗?发育形状与人类的大脑相似?另一只也是这样吗?”

    妹妹叹了一口气:“正因为另一只不是,所以我才更担心。”

    “我不敢惊动博士,我怀疑他在制造第二只资产时根本没有延用同一组基因,而是把阔鼻猴或黑猩猩的基因换成另一种灵长类的……至于换了什么,我不敢猜更不敢说。”

    两姐妹面面相觑,一句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她们没有深究和质问,所做的只是将数据报告放下,装作无事发生,只为保全自己。

    她们一个照常在实验室看护、记录数据,另一个也在岛上工作,饲养草食性恐龙。各司其职,仿佛从未私下接触过。

    阿萨思能读出她们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恐惧,那种一见到她就“血流加快、呼吸急促”的气息能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地盯着她们的脖子看。

    好在她长大了,对自己的兽性和食欲有了一定的控制力。否则,她们时不时的注视会被她视为挑衅,进而她会攻击笼子,引发骚乱。

    不过托她们的福,她对自己的脑子多了些了解。

    看来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恐龙,毕竟她的头脑与她的同类截然不同。

    *

    近几日,由于她捕食鳄鱼的技巧越来越熟练,人类便停了鳄鱼的供给,改换投喂红腹鲨,也就是“食人鱼”。

    它们虽然有“鲨”的名头,但实际上是淡水鱼种。一般生活在河流和溪水中,喜欢群居,热衷食肉,有着极其锋利的牙齿,利到能在钢铁上留下咬痕。

    凡是被它们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而这些猎物中也包括了某些倒霉的土著人类。

    午后,生态箱的水位又高了,食人鱼游了进来。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会游泳的技能,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不大的陆地上,趾甲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面。

    她原以为新来的鱼也会上岸,已经做好了一打多的准备。可她想多了,不是每条鱼都会爬,食人鱼只能在水中活动,她要么下水去捉,要么想法子把它们钓上来。

    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她低下头看着水面,思考着怎么果腹。

    说来也巧,随着水位上升,她的趾甲正好敲进了水里。拍打一响,涟漪一开,食人鱼立刻被动静吸引,齐齐掉头转向她——敲开涟漪的趾甲。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她陡然明白了这种鱼靠“动静”猎食的习性。也就是说,只要她在水面“扑腾”的动静越大,表现得越不会游泳,它们就会朝她涌来。

    于是,她用趾甲持续敲击水面,果然引来了它们。

    接近时,她下嘴极快地叼住第一条,狠狠咬断脊柱丢在一边。不料鱼血溅上了趾甲,腥味一下子刺激了食人鱼的神经,点燃了它们的疯狂。

    它们跃出水面,一条咬住了她的趾甲,一条扑在她腿上。鱼口大力咬合,她的趾甲居然断了,身上的肉也被撕去一块。

    剧痛袭来,她马上意识到它们的难缠,可后方的陆地已经退无可退,她只能迎战。

    “吼!”她咆哮着,凭借无比敏锐的眼力和速度,直接开启了乱杀模式。

    她避开它们的嘴,利爪贯穿它们的鱼身。一击得手就大力咬掉鱼头确保它们死透,再将死鱼丢在身后。

    战况激烈,她半个身子没入水中,尾巴被啃食到露出了白骨。但她的理智并未被痛感吞噬,她似乎进入了一种抽离的发疯状态,化身成一台高精度的杀戮机器,跟一群对手战到不死不休。

    水面再一次被染红,分不清谁流的血更多。

    她毫无疑问是最后的胜者,只是此战过后,她少了近两磅的肉。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类没再投放食人鱼,而是给了她足够的修养时间。或许是习惯了捕猎和战斗,即使她每天发懒享受着唾手可得的食物,她的身体也在争分夺秒地自我修复,仿佛下一秒就要投入死战。

    失去的肉很快长了回来,只是新生的皮颜色偏浅,长在身上像是多了几排斑点,看着有些碍眼。

    这与好不好看无关,而是她作为一个捕食者,最忌讳的就是表皮长得花里胡哨,让她无法在捕食时完美地藏匿自身。

    可这个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蜕皮了。

    对,蜕皮。

    像蛇一样蜕去旧皮,换上一层全新的、颜色均匀的表皮。

    *

    吴博士承认,他在制造暴虐霸王龙时是添加了蛇的基因。

    但他添加不同的基因是为了让它们的基因变得更“稳定”,不会轻易崩盘,而不是为了让它们吸收这些基因的特性,进化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我感到很惊讶。”亨利的语气却不含惊讶的情绪,“不过‘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大概这就是基因造物与大自然对抗的方式。”

    第一只资产不会蜕皮。

    他没有刻意培养过它的捕猎技巧,提供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所以,第一只的生活环境相当安逸,它不清楚自己在食物链中的地位,也自然不会产生危机意识。

    没有危机意识,身体就会松弛,不会分泌相应的激素。连激素都没有,它当然不会有“蜕皮期”。

    不像第二只,它吃的食物全靠捕猎,“不成功就是死”的概念深入骨髓,彻底引爆了身体的求生欲。

    它的恢复速度明显更快,躲藏能力更好,头脑也更灵活。为了活下去,它的身体自发自动地摒弃了“不需要”和“不能要”的部分,比如那张坑坑洼洼的、颜色不一的旧皮。

    “博士,它新生的表皮很坚硬。”

    研究员递来一张载玻片,里面放的正是一点新皮的组织。

    他表示:“如果它每隔一个月就蜕一次皮,等它亚成年了,它的表皮硬度甚至能挡住加特林的子弹。”

    “博士,这个推测相当危险,这意味着等它们进入亚成年,我们射出的麻醉枪就扎不破它们的皮了。”

    假如它们出逃,麻醉又失去了作用,到时候谁来收拾烂摊子?

    亨利不语,他的手紧了紧栏杆,镇定道:“不用担心,微型炸弹会跟追踪器一起植入它们的身体。”

    真到了那一步,他们也能力挽狂澜。

    “那么,什么时候植入追踪器呢?”

    “等它们再大一些。”亨利道,“它们很聪明,过早植入追踪器的话,它们一旦行动不便就会有所察觉。而长大后,它们的感官会变得迟钝,只要行动自如,它们就不会发现追踪器的存在。”

    计划敲定,人心又定。

    可人类不会想到,有时候制定计划就像在做“双缝实验”,他们在观测未来时,未来可能已经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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