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水稻灌溉之法？”
秦枫微笑，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还是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件隐秘。
因为，李善长马上就要死了。
水稻灌溉之法……
李善长狐疑地望着秦枫。
即便现在，他也还是不敢置信。
虽然这件事，包括李善长在内，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几年前忽然间崛起的秦枫，正是因为水稻灌溉新法的事情，一举成名，后来被天下百姓奉为万家生佛！
可以说，虽然后来秦枫做了许多堪称神迹的事情，但奠定秦枫在朝堂以及民间，尤其是民间，至高无上地位的，还是要首推这个水稻灌溉新法！
土地，粮食，是农人的命啊！
哪怕秦枫曾经以七品县令的身份，对上了当时权倾朝野的丞相胡惟庸，同样是为民请命，同样也让无数百姓对其顶礼膜拜。
但说起来，归根结底，也还是不如关系到几乎所有人身家命运的水稻灌溉新法，更让秦枫的名声煊赫。
最开始见到那些似乎经过了千锤百炼的经验总结时，李善长就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是把普天下最善于耕种的农人聚集一堂，也绝对搞不出这么神奇的一份东西！
这秦枫年纪轻轻，从履历上看，甚至根本没有种地的长期经验。
这个水稻灌溉新法，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时候开始，圣上好像就已经对这个秦枫另眼相待，有许多对此怀疑的大臣，甚至有可能把秦枫抓起来审问，来探究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现在，刚才，秦枫竟是亲口道破了这个秘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是来自七百年后？
李善长目瞪口呆，哪怕之前也曾经有过无穷无尽的猜想，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得这么天马行空。
七百年后……那是什么时代……大明还在么？
李善长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疑问，但终究还是不敢置信，目光中射出惊奇，一时无话。
“不然……”秦枫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我为什么能在远征倭岛时，随便就拿出统治战场的鸳鸯阵，一举奠定胜局？”
秦枫又抛出一个神迹，让李善长再次心中一凛。
鸳鸯阵！
他听说这个名字，还是从昔日同袍徐达的口中。
被誉为当世第一名将的徐达，对这个鸳鸯阵赞不绝口，认为是天才之作！
李善长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鸳鸯阵在倭岛战场上的纵横无敌，但从徐达的描述中，也明白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阵型，稍稍一琢磨，觉得秦枫的确是天纵之才，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现在……秦枫说，这鸳鸯阵也并非他的原创？
好像，真能解释通了！
虽然穿越之事荒诞不经，听上去就像是秦枫发了癔症，但李善长还是不禁多信了一分，直接追问道：“你说这鸳鸯阵也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莫非也是后世七百年的经验总结？在七百年后的战场上，都是用这种鸳鸯阵来克敌制胜？”
哈哈哈！
秦枫听到这样的猜测，不由得哑然失笑。
看来，强如李善长，终究也是被时代局限，想象力的极点，还是无法超脱目前的冷兵器时代。
“李大人。”秦枫感喟道：“鸳鸯阵，后世早就不用了。不过的确不是我自己的智慧，而是源自于大明中期的著名抗倭将领，戚继光。”
“大明……中期……”李善长神色茫然，自然而然地问道：“大明，一共存在了多少年？”
“两百七十六年。”秦枫淡淡道：“连王朝都不能真的千秋万载，何况是区区凡人？不过，既然我来了，想必能让大明王朝，多续命一些时间，但能否做到百世不绝，依然是无法预料的事。”
“那！七百年后……还有人记得我李善长？”李善长人之将死，竟然将大明的国运也放在一边，更加关注自己的身后评价。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既然如今永生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场虚妄，他李善长的名字也会因为这场糊涂的谋划，而彻底崩裂，李善长唯一的指望，反而寄托到了秦枫描绘的另一方时空。
在那个时空里，自己若是不曾老年糊涂，是否……能有不同的结局？
“有。”秦枫回忆着历史里的记载，缓缓说道：“善长外宽和，内多忮刻。”
哦？
这算是一个不偏不倚的评价，乃是清朝名臣张廷玉说的。
李善长知道，后世人物的名字，说出来也无用，不可能认得，只咀嚼着这简单的评语，神色怔忪。
“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极矣。藉令欲自图不轨，尚未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则大谬不然。”秦枫继续说道。
这却是大明臣子的口吻，李善长微微愣怔，同样没有追问。
“李善长，才能杰出，功勋卓越。他被族诛时的罪名，都是单凭口说，不足为据。”
“善长虽宽博有器略，然意忌不能专平。”
秦枫将他能记住的，关于李善长的历史评价，一一说出来。
李善长越来越相信，秦枫说的那个虚无缥缈的穿越之说，好像还真有可能是事实……
天呐！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奇事！
后世之人，对我李善长，有这些评价，也算是值了。
这时候，李善长服下的毒药，药性渐渐开始发作。
这款由锦衣卫秘制的毒药，爆发起来并不剧烈，却没有任何解药，人死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痛苦，只是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流逝，渐渐远离这个世界。
“秦大人，感谢你来送老朽最后一程……”李善长气息渐渐紊乱，目光也开始涣散，却一霎不霎地盯着秦枫，看着这个其实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奇年轻人。
难怪能创造那么多奇迹！
难怪自己苦心筹谋，最终还是栽在他手上。
如此看来，自己也并不算冤枉……
他绝不只是一个寻常的年轻人，而是代表了领先七百年的智慧和经验，自己今年也才六十一岁，如何能跟这样的人物掰掰手腕？
一生功过、长生图谋，尽归尘土……
后世，也未能研究出长生之法。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秦枫，自己宁可造下无边杀戮也要炼制的那种丹丸，也并没有续命长生的功效。
自己被骗了……
唉！
他们都是骗我的！
那么那些死在湖心岛的女子……
忽然，李善长已经涣散的目光，竟然重新凝聚，仿佛到了此刻，才终于幡然醒悟，上前直接抓住了秦枫的手，颤声道：“那、那湖心岛上的女子……后来都怎样了？”
“是老夫错了！”
“老夫……害了她们……”
秦枫默然。
他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并不稀奇。
但没想到李善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反而有了真正通透的神色。
莫非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