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秒,11位试炼者,完成传送仪式,炽白漩涡还未关闭,反而落地的空间位置发生变化,转移到岛屿的其他位置。
陆瑾、张之维、吕慈这些长辈相继进入,暗中看护。
很快,漩涡溃散,楼内的姜漠如无事发生,继续低首垂眸,查看暗网的文献。
半晌,一旁的手机微微震动,来电的头像显示是一位苍颜皓首、神采奕奕的老者,姜漠接通,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么了?师兄。”
“小家伙们都安排好了?闲暇的话,过来我这儿坐坐?”
老人担忧姜漠的状态,此前试炼会议的讲话,他就看出了不对劲,遂在事后私下邀约见面。
“依您。”
姜漠退出暗网,他持有似冲的先天一炁,很容易就在浩瀚的天地间,寻到他的位置,身影如幻影般消失,再现之时,已至一座水库的岸边木屋门前。
似冲的背影很苍老,他驼着背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里握着一杆鱼钓,默默地等候着昏暗的水面传来涟漪。
听闻身后的动静,老人头也不回地道:
“来了?师弟,坐。”
姜漠迈步走近,真法催动,控制着岩土之炁的演变,一张坚硬、干燥的石椅就此破土而出。
他落座老人身旁,调侃问:“您今天收获如何?”
“钓了四尾几斤重的草鱼,待会给你熬点鱼汤喝?放点小酒进去,我记得你年轻那会儿,很爱喝那口鲜美的鱼汤。”
“好,那就有劳您了。”
姜漠回忆着过往的美好,三一门的饮食比较清淡,基于酒足精气,肉壮体魄的理念,他们与正一类似,不忌荤酒,也可婚配生子。
年幼时,他修炼每回熬练筋骨,落得浑身是伤,帮他擦药舒络经脉,活血化瘀的是左师兄,而眼前的小头儿,总会心疼他,时不时跑山里的河沟捕鱼,给他煮一口鱼汤滋补。
托得两位师兄的照料,他那段修行的岁月过得安逸又充实。
一切恍若发生在昨日,一转眼,百年过去,如今陪伴在身侧的同辈,就剩这么一位小老头了。
“何不把心中烦闷之事,与为兄说说?”
似冲与姜漠相识大半辈子,可谓亲如手足,老人再怎么糊涂迟钝,也能感知到师弟那若隐若现的担忧,似在未雨绸缪。
“我对模糊的未来无法确切得知,但能预见的是,一场席卷全球的浩劫,正在步步接近。”
姜漠没有隐瞒,直接把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给说出来。
“为此,我去年重修武道拳法,与肉身进一步共鸣,略有所得,以待风云变幻,灾劫降至。”
水面泛起缕缕波澜,有鱼儿咬饵上钩了,似冲却置之不理,他头一次见到师弟这么凝重的表情,陷入思索:
“你是担心海外的那支G1药剂?”
“不。”
“G1试剂像流水线的模具一样,批量制造异人,并不在我担心的范畴内。”
望着昏黑的水库,姜漠呢喃道:
“我只是怕我某天身陷囹圄,没办法顾及伱们”
“扑通!”一声,似冲拉起鱼竿,挥甩上岸,一条肥硕的鲢鱼生猛挣扎,拍打着鱼尾。
“不必为没发生的事情忧虑,再说了,就算师弟你不在,我与澄真、小陆他们,也能给宗门照顾得妥妥的,你且放心。”
“收杆,走咯,师弟,回屋里为兄给你烧些拿手好菜。”
似冲拎着小马扎、鱼桶,就像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了回去。
他没有开启逆生三重,多年来已习惯这种自然衰老的状态,感悟心境的蜕变,愈发趋向于平淡、宁静。
片刻。
木屋内的昏黄灯泡亮起,柴火烧得旺盛,难得与师弟见面一回,似冲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不断颠炒着荤素菜肴,浓郁的家常菜味道从厨房里面溢出,飘香满屋。
约在一个小时后,狭窄的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碟,四荤三菜一汤,似冲累得满头大汗,却乐在其中。
锅里的鱼汤清鲜美味,姜漠饮入喉中,那熟悉的滋味霎时占据心头,令他有些恍惚。
“来,多喝些,暖暖胃,你成天吸食自然之炁,辟谷杂粮,长久以往,少了烟火气,那可不行。”
似冲舀了一碗又一碗热汤,浑浊的眸子里面尽是关怀。
对他来说,眼前的霜发青年,就算成了天下第一,全球第一,依旧是他那个不善言辞的小师弟。
若日后自己不在了,他可怎么办?.
姜漠许久都没这么的放松过了。
他内心动容,在师兄的打趣催促下,大口扒拉着米饭,把桌上的菜肴一扫而空,获得久违的饱腹感。
饭后。
皎月当空,漫天繁星璀璨,两师兄弟坐在屋外的草坪闲聊,似冲煮泡花茶,递给姜漠。
“累的话,适当歇歇”
“日子还长着,慢慢走。”
作为姜漠最为亲密之一的人,似冲清楚他的情况。
七十年来,在不间断承受折灵咒的痛觉淬炼下,还顶着三重逆生,天国两门绝技,心力的损耗程度远超常人极限。
哪怕是进阶三重的似冲,在维持二十多年后,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他的真炁与先天一炁仍旧充裕,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复一日地保持炁身常态化,还是会感到疲惫,心力交瘁。
而姜漠一开就是七十年,默默坚持,换作是其他人的话,怕不是早就崩溃了,怎会像他这般行动自如。
毫不夸张地说,在似冲的视角里,他比谁都笃信自己师弟达到了旷古绝今的修为,无疑是异人历史上近五百年来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天理循环,万事万物的发展皆有规律,师弟力压尘世,屹立顶峰,背后付出的代价绝不小。
每时每刻精神力都在损耗,在如此煎熬漫长的光阴,早就不知锻造出了何等怪物级的魂魄,对肉身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时至今日,似冲触摸到了玄命二阶的门槛,已隐隐了解当年姜漠闭关险些出事的原因。
深夜寂静,老人的声音回荡在旷野,劝诫着师弟适当休息。
对此,姜漠凝思半会儿,认真道:
“唔您说的是,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也习惯了。”
“就是偶尔会有些恍惚,这条路的终点.太遥远了,遥远到我至今还在一望无际的苦海争渡。”
姜漠所言发自肺腑。
他的逆生每日都保持微乎其微的突破。
玄命七阶的终点看到了,也的确存在,只是他的进速缓慢得如蜗牛爬坡,不知何年月,才有机会一举升阶,成就新的境界。
“无妨.”
“师弟,我们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似冲老态龙钟,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却郑重地承诺:“别担心,大家都在.”
“谢谢您,师兄。”
姜漠莞尔轻笑,心情都好了不少。
漫漫长路,还是有故人在身侧的感觉不错,若有一天,记得他,了解他,与他亲近的人都不复存在了,那是可以想象到的枯燥和无趣。
甚至从某种意义而言,没有人记得他的那一刻起,何尝不算是死亡了。
“您身体,无恙吧?”
“硬朗着多亏你当年以身试险,提醒了为兄,还好止住一昧修行的步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似冲略感后怕。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踏足玄命四阶的姜漠就发现了自身的异常,强大的体魄之下竟隐隐孕育着新的魂魄,赫然是肉体触及失控的边缘,当前的灵魂难以驾驭。
一念之下,姜漠掐灭那道新魂,更是再度亲临腾蛇故地,观摩遗迹,搜寻印证猜想的证据。
他断定自己一路走来,每一步的根基都打得无比夯实。
性命双全,肉体、灵魂强度接近,本不应出现意外,却还在是触摸到自身的某一极限时,发生异变。
此后,姜漠特意嘱咐似冲、澄真等人小心,适当放缓步伐,甚至长期停滞在某一阶段也算不得是坏事,并非是他一人有此症状。
事后他历经数年,查阅各地的古籍,在过往的异人历史里面,也找到不少的相似案例,无一例外,野史所记载的异人,全是青史留名的存在,享凡民之香火,成神话之姿。
亦是说,这是不同的生命个体,修到彼此质变之前,所会发生的必然阶段。
肉体孕育灵魂,意识依托物质而存在,二者密不可分,是人之根本所在,缺少其中一种,人非人也,他非他也。
这是比天人五衰更致命的灾劫,但在各派传承里面的几乎断层,知晓的人极为稀少。
若不能及时发现,得到肉体庇护的新魂,会在短时间内壮大,将旧魂取而代之,想要灭之难如蜀道登天,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生的‘自我’承载过往的所有记忆,吞噬‘旧我’,灵魂由此蜕变,生命得到新的延续。
据姜漠所知的史料有两种说法,一是肉身在考验灵魂,若能渡过这层难关,二者彻底合一,重返上古先民之姿,自此打破生命桎梏,享阳寿二百载。
二是寿命的衰老,在灵魂与肉体两方面,只要有一者衰老,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肉身血气枯竭,灵魂需要蜕变新生,反哺肉身本源;灵魂如灯将灭,肉身则需进行质变,孕养庇护灵魂。
两种长生方式,相近而不相似,但终点一致,所求无非超脱,延续生命,逍遥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