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变化太快,一惊一乍,吓了年荼一跳。
不等她回过神,顺喜先不耐道,“什么图先生字先生??这是娘娘亲手绘的!”
娘娘……
祖孙俩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娘娘是对年荼的称呼,脸色一时都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精彩纷呈。
看来传言非虚,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是真的不在乎与他们家公子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竟做出君夺臣妻的荒唐行径来!
老匠人气得胡须微微颤抖,很想咒骂一句昏君,可是任他如何思索,也想不出皇帝其他的昏庸之举。
抛开和年荼相关的事情不谈,那的的确确是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
这样一想,问题好像还是出在这个女人身上……
年轻的匠人满脸怀疑,审视顺喜,“此话当真?”
这么精妙绝伦的图纸,是一个深宅妇人画出来的?怎么可能??
以她的身份经历,该不会有机会接触这些技术才对。若说她身上有什么本事……大概就是勾引人的本事很厉害吧!至于旁的,他才不信!!
孙子不信,爷爷也不信,盯着图纸沉吟半晌,捋了捋胡须,“老朽有些不通之处,可否请夫人为我解惑?”
一边询问,他一边抬眸审视年荼,想从那张姣好面孔上找出破绽。然而端坐高位的女人姿态从容,瞧不出丝毫慌乱,淡定点头,“可。”
“……”
“这些符号,老朽不解其意。”
顺喜充当工具人,将薄薄的图纸传来传去。年荼凑过去看了眼,发现是自己一时疏忽,忘了统一修改度量衡的单位,顺手写了几个地球符号星际符号上去。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叫顺喜拿来笔墨,当场把这些纰漏改掉。
几双眼睛都暗暗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做手脚的余地。
老匠人将信将疑重新拿起那张图纸,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呼吸因不敢置信而渐渐变得急促。
这、这个字迹……
字迹已经和涂先生对上了。他又仔仔细细查看内容,心中更是波澜起伏。
……难道涂先生当真和夫人是同一人???
“夫人请看这处,是否应该稍作改动?”,他两手颤颤巍巍捧着图纸,拒绝了顺喜代为转达,自己上前去,与年荼交流他的想法。
年荼侧耳耐心倾听,稍作思索,摇头道,“这样的确更节省燃料,但可能会导致熔炉在高温下坍塌。”
“那、您再看这处……”
你来我往的讨论半晌,老匠人的神情愈发兴奋,目光炯炯,五体投地地拜服,“夫人大才!”
他如今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什么“涂先生”,而是“荼先生”。怪不得阿隆那小子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不肯痛快点给他们引荐,原来是先生身份特殊。
年荼伸手扶了老人一把,心知对方已把她的差事放在了心上,定会卖力去办,心情不由放松许多。
出于谨慎,她又多叮嘱一句,“原料、流程和这份图纸都务必保密,不要外传。”
她还指望着用烧出来的成品薅点世家贵族的羊毛,大赚一笔,拿去贴补军费呢。
所以,至少暂时,她得保护好知识产权,垄断生产,才能掌握制定价格的市场地位。
“夫人放心”,老匠人郑重道,“我等定会守口如瓶。”
“只是,老朽还有一事好奇”,退下之前,他终究按捺不住,求知欲空前旺盛,“夫人耗费如此大的力气,是为了烧些什么?”
他活到这个岁数,自认见多识广,却从来没听说过谁闲来无事把砂石拿去煅烧,也想象不出能烧成什么东西。
其中甚至还有复杂精细的流程,不仅要把控温度,还要按比例加入碱和石灰……怎么看也不像是突发奇想闹着玩玩,而是有着相当明确的目的。
年荼笑了笑,叫顺喜去把小灰狼崽抱过来。
“呜呜——”,狼崽子在顺喜手上不老实地扑腾着,直到看见妈妈,才收敛一二,仰着小脸蛋装作乖巧,把嘴里含着的球球送给年荼。
透明水晶球擦拭干净,在阳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晕。祖孙二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这才注意到它不是什么狗玩具,而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年荼将它递给了老匠人。
“这、这……”,老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是赏赐,觉得太过贵重,自己还没立下什么功劳,愧不敢受。
然而对上年荼的眼神,他骤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是说……水晶???”
因情绪太过激动,声音失去控制,大殿里响彻老人的惊呼。
“不是水晶”,年荼摆摆手,“是玻璃。”
“若是技术过关,烧制出来的玻璃便能像这块水晶一样,透明度极高,可以假乱真。”
祖孙二人满腔愤懑地来,兴奋不已地离去,怀揣着一张珍贵图纸和年荼画的香香的大饼,脚步都有些虚浮飘忽。
解决一桩大事,年荼伸了个懒腰,躺在摇椅上发呆,脑袋里开始灵感迸发,各种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半晌,她一骨碌爬起身,重新坐回桌案前,咬着笔杆子思索。
顺喜站在一旁侍奉笔墨,偶然瞥见纸上的图案,不由露出痛苦神色。
娘娘画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竟一点也看不懂!
接连几日,宗家匠人祖孙开始频繁受召,起初还只是兴高采烈,后来便有些焦头烂额。
夫人信重他们,吩咐他们这么多事,他们却效率低下,迟迟做不出成果!
年荼瞥见祖孙二人眼底如出一辙的青黑,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考虑不周,她不过出出主意、画画图纸,发号施令,却有无数琐碎的事情都要这些匠人去做。
“不必过于心急,也不必追求尽善尽美”,她歉然一笑,“有进展的话就来汇报给我,若是效果不够好,我再继续调试。”
夜深人静。
四下一片漆黑,宗家的匠人坊却还灯火通明。
匠人们来来往往,神情严肃,各自专注于忙碌手中的活计,甚至无心交流。
直到一声兴奋的尖叫刺破云霄,“成了!!”
听见动静的匠人们面面相觑,循着动静赶过去,便看到少坊主满面红光,手里拿着个木质的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