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开始,宗守渊还以为它的不安分是针对自己,不由皱起眉头,暗骂一声小白眼狼。
但很快,他就发现狼崽子针对的目标另有其人。
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缓步逼近,羽林卫们齐刷刷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偌大一片山头,没有人说话,只有小狼崽夹着尾巴不停低呜着,想要把这个朝着年荼来的家伙赶走。
卫兵们大多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眼前的修罗场面,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抬眸,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热闹。
寻常百姓家的郎君争夺小娘子,少不得要动手打上几回,唇枪舌战更是如同家常便饭,直至彻底分出胜负,一方抱得美人归,志得意满,另一方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硝烟味才能真正散去。
瞧着当下的局面,陛下与将军显然还没分出胜负。不知他们这样的贵人争起女人来会是什么手段……难道也会抡起拳头打架不成?
低着脑袋的大部分人思维更加谨慎,将事情想得也更加严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宗小将军再得帝王信重,毕竟也是臣子。自古以来仗着圣宠忤逆君上的为臣者,哪个落得了好下场?
可是宗小将军也非寻常人物,手里握着兵权,在军中威名极盛。君夺臣妻,到底是陛下先做错了事,万一宗小将军怒而起了反心……
在众人或是紧张不安,或是暗搓搓兴奋看热闹的氛围下,谈空凛与宗守渊淡淡瞥了彼此一眼,既没有互殴,也没有骂战,而是将对方视作空气人。
他们一左一右将年荼挤在中间,牵手挽臂,争相紧贴着她。
“年年,这是哪来的小狗?好不懂事”,皇帝陛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委委屈屈向年荼索取安慰,“方才它朝我龇牙。”
年荼无奈哄猫,“那我替你教训它……”
一低头,对上小狼崽无辜的豆豆眼,她顿时什么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尴尬轻咳一声,“孩子还小,我以后慢慢教。”
???
谈空凛不敢置信。
惯用的手段从前百试百灵,这次却突然失灵了。他震惊地盯着那只被年荼抱在怀里的狼崽子,那个怀抱曾是他兽形的专属位置,现在却也被掠夺去。
四目相对,他仿佛从狼崽子圆圆胖胖的脸蛋上看到了得意洋洋的狡诈神情。
眼看着情敌吃瘪,宗守渊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感,连带着瞧这只从不听他指挥的狼崽也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这些时日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再一想到年荼曾向他坦白过她借尸还魂的身份,还亲口说过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作此选择。他更觉得情敌只是趁虚而入而已,年年一定还是更喜欢他。
回到寺中,年荼住处另一侧的房间也被占据。宗小将军亲自将房间打扫收拾干净,高高兴兴搬了进去。
此情此景,让随行的卫兵内侍都不知该怎么描述。
就、相处得还怪和谐的……
两个男人甚至可以陪年荼一同用膳,一人布菜一人添汤。抛开身份不谈,性别再反转一下,年荼倒和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大老爷没什么差别。
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大家嘴上自然不敢议论,但都心照不宣,一个个望向年荼的目光充满敬畏。
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手段……竟能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调教得服服帖帖!
倘若年荼能听得见他们的想法,定会直呼冤枉。
外人能看到的终归只是表象,至于她后院起火的时候,他们也看不到啊!!
入夜。
四下无人,一团影子静悄悄出现在年荼房间的窗外,毛绒绒的爪子灵活地勾弄几下,就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小猫咪软得像一滩水似的,好似浑身没长骨头,哧溜一下顺着窗缝钻进屋内,身姿灵活,三两步轻巧地窜上床榻。
正睡觉的年荼毫无觉察,呼吸依旧平稳,两手搭在腹部,胸口规律地一起一伏。
黑暗并不影响猫的视觉。
谈空凛低头凝视爱人温柔恬静的睡颜,渐渐忍不住向她靠近——
只在吻上年荼脸颊的前一刻,被窝忽地动了动,一双冒着绿光的兽瞳猛然钻了出来!!
“嗷呜!!!”
稚嫩却超凶的狼嚎声响彻耳畔,年荼的睡眠质量再好,也难免被这动静吵醒。
她一骨碌爬起身,就被眼前猫狗大战的场面震惊了,用力揉了揉眼睛,视力适应黑暗,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空凛?”
花了些力气拉架,年荼一手一只捏着后颈肉将毛绒绒镇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引发这场闹剧的人是处事一向缜密妥帖的谈空凛。
十几岁的皇帝陛下,果然和成熟的雄性兽人不一样。
她又是觉得稀奇,又是觉得好笑,揉了一把小猫脑袋,“你怎么还和小宝宝打架??”
明明是它先冲过来咬他!
小白猫浑身的毛都气得炸了起来,“它为什么在你的床上?”
这么不懂事的狼崽子,性情不够温顺,动不动就龇牙咬人,怎么能和年年睡在一个被窝里??
“它还小嘛,确实有点笨笨的,可能把你误认成坏人了”,年荼轻咳一声,有点尴尬,“给它准备的小窝它不爱睡,晚上它刚刚洗过澡,很干净,我就把它抱来一起睡了。”
其实是她许久没和自己的幼崽一起睡过,有些怀念,想借此重温旧梦。
尽管年荼努力在其中调和,皇帝陛下还是暗暗记了仇,并把这笔账记在了宗守渊头上。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弄来一只讨人嫌恶的小肥狼,来给他找不痛快。
宗守渊并不介意接下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得知情敌吃瘪、夜半爬床不成反而在年年面前丢了脸,他那冷峻的面孔上顿时浮现嘲弄笑意。
很好,狼崽子总算是没有白养。
仗着拥有兽形,谈空凛从前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如今终于有了克星。
……
祭祀顺利持续了几日,帝王即将起驾回宫。
年荼打算趁此机会与黏人的小猫咪暂别,同宗守渊一起回镇国公府。
动身前夜,隔壁房间的灯火一直燃到三更天,似乎还没有熄灭的意思。
明知可能有诈,说不定又是心机小猫挽留她的手段,年荼还是耐不住担忧,披上外袍,前去查看情况。
门留着一条缝,轻轻一推便向内打开。
屋里只有一个快熄灭的炭盆,提供不了多少热量,冷得一张嘴就能呼出白雾。
年轻的君王伏在桌案前,手边摆了厚厚一摞折子,正闭着眼睛揉捏太阳穴,眉宇间似有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