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韵从北平来到金陵后,皇宫也已经过一番修整,周进便干脆借着这个机会,从暂住的南直隶行省总督衙门,搬进了皇宫之中。
东西两宫皇后都在,周进也没有借口,再压着各位貌美夫人的封赏了。
按照白秀珠和张诗韵的意思,自然是多多益善,谁也不想得罪。
她们俩的打算是,所有有过生儿育女经历的妇人,都可以封为妃,没有生儿育女经历的妇人,则可以封为嫔。
周进以封赏太多,有可能造成内务亏空为由,拒绝了。
最终经过商议,白秀珠提名封赏甄艳、方媛为妃嫔,张诗韵提名韩雪、贾探春为妃嫔,其他妇人都待定,留待下一年再议。
两宫皇后又分别提拔王熙凤、平儿、薛宝钗等人为女官,很好地抚慰了她们的失意心理。
白秀珠对此很不能理解,她莲步轻移,至皇上周进身前,微微福身,轻启朱唇问道:“陛下,既已决定封赏,为何不一次性到位,使诸位姐妹皆能满意?”
说到这里,她眉尖轻蹙,眼中透着一丝疑惑。
周进抬眸,神色平静,缓声道:“皇后有所不知,人心欲壑难填。诸多妇人出身低微,若骤得高位,德不配位者易生骄奢之心,反倒易引宫闱之乱,此祸患不可不防,故而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白秀珠微微颔首,似有所悟,旋即又问:“陛下,臣妾尚有一事不明,为何要留诸多姐妹在宫中为女官?这宫中诸事向来有专人司掌,何必多此一举?”
周进负手而立,目光深远,继而说道:“皇后且听朕言。朕观历代宫闱之事,太监干政者屡见不鲜,其权倾朝野,祸乱朝纲,致使社稷蒙尘。朕意以女官替代太监之职,女子心性虽柔,却可经朕悉心甄选与调教。”
“女官于内宫任职,既无太监那般可能滋生的篡位野心,又可凭其聪慧才学,将宫闱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女子之间相处,相较太监与宫妃,可减少诸多腌臜纠葛,于朕之后宫安宁、朝廷稳定皆有大益。”
不仅如此,周进还在次日朝会上,下了一道罪己诏,上面言道,“朕自登基以来,勤勉理政,然近日自省,却发觉宫闱之中妇人渐多,此乃朕之失德。朕之宫闱,本应是天下表率,如今却有奢靡之嫌。朕思之再三,深为愧疚,特下此罪己诏。”
“朕于宫中妃嫔一事,未能节制,致使宫人数目有泛滥之势。此般情形,于朝于野皆非善事。朕决定,今后宫中妃嫔当有减无增,且着宗正府即刻着手研究,为后宫妃嫔数量设定明确限额,以正宫闱之风,彰朕之决心。朕望日后能以清明之态,率天下臣民共赴昌盛。望诸爱卿监督辅佐,勿使朕再入歧途。”
诸位大臣纷纷下跪,齐呼:“陛下圣明,此乃自省之举,必能整饬宫闱,为天下传颂。”
周进做出这个表态之后,司法部副大臣钟杰闻弦而知雅意,关于禁止臣民纳妾的规定终于出炉。
以三十年为期,十年内,所有臣民可以在娶了一位嫡妻的基础上,再纳两房妾室,十年后,所有臣民在娶了一房嫡妻的基础上,最多只能再纳一房妾室,以三十年后为基准线,所有臣民都不准许再纳妾。
司法部副大臣钟杰将这个规定提交给议政院时,周进还特意亲自前往会场,对取消纳妾以及一夫一妻制度进行说明。
“诸位爱卿,今日朕前来,乃是要与尔等探讨关乎我朝婚姻制度之变革,即推行一夫一妻制度,取消纳妾制度。朕深知此议一出,定会引起诸多议论与反响,然朕以为,此变革于国于家,皆有深远意义。”
“往昔,纳妾之风盛行,诸多家庭因此滋生矛盾与纷争。男子纳妾,常致妻妾争宠,后院不宁,家庭伦理纲常紊乱。于子女而言,亦难获周全之爱与良好教养,家族传承亦受其害。”
“且看今朝,纳妾之制更显弊端。众多贫苦人家女子,或因家境所迫,或遭人拐卖,被迫为妾,失却自由与尊严,人权惨遭践踏。此非我朝文明之所倡,亦非仁政之所为。”
“而一夫一妻制度,可促家庭和睦,夫妻齐心,共营家业。子女于和谐家庭中成长,更能成才报国。且能彰显我朝尊重人权、男女平等之风范,提升我朝于天下之文明形象。朕望诸位爱卿深思熟虑,摒弃旧念,与朕同力,共推此制,为我朝之昌盛、万民之福祉谋长远之策。”
议政院诸位大臣面面相觑,老实说,他们内心是极其不愿意的。大家蝇营狗苟,汲汲追求功名利禄,可不就是为了多娶几房妻妾,为自家开枝散叶?
但因为这个法条草案,对他们现有的妻妾成群生活没有造成影响,只是房中不能再新增妇人罢了。
而且,三十年后,在座诸位议政院大臣,除了北静郡王水溶,他还年轻,才三四十岁,或许到时候仍旧在世,其他人应当都已化成一把黄土了吧?
偏偏北静郡王水溶,有着龙阳之好,对于貌美妇人不甚喜欢,这个法条对于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他为了在周进面前图表现,自然是举双手完成了。
“哎,就再苦一苦三十年后的年轻人吧?”众人私下里议论道。
鉴于这种情形,这个三十年后禁止纳妾的法条便算是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会议结束后,列席会议的内阁首辅大臣张安世还想把周进拦截下来,想要就一些政事向新民帝周进,进行请示。
周进却径直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直言道,“请示什么?你若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便写成条文,交由议政院讨论。议政院若是通过了,把文书交到我这里签署,便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加以执行,若是议政院不通过,你哪怕说服我也没用。”
“你这个皇帝也当得太容易了吧?”张安世苦笑道。
周进笑眯眯地回答道,“要不然呢?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奋斗了小半生,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歇一歇?”
话虽如此,但周进对于金陵新民朝廷的掌控力,却一点儿也不低。
盖因御前军事会议或者御前内阁会议的决定,虽然都要递交到议政院进行审议,通过后才能执行,看似由议政院掌握了朝廷最终决策权。
但问题是,周进作为皇上,却享有议政院一半大臣的直接任免权,另一半议政院大臣的名额,虽说是在地方行省官员之中选举产生,提名权在各省督抚那里,问题是,各省督抚的任免,也同样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周进个人意见的影响。
与此同时,御前内阁会议成员,包括内阁首辅、内阁次辅及各部大臣,都须得经由周进提名,交由议政院会议进行表决。
各部副大臣的提名权,则由内阁首辅直接任免,这是独属于内阁首辅的荣耀。
各部司官,则由各部大臣进行任免。
而御前军事会议成员,也分别由皇上进行任免和提名,这样便能有效避免大权旁落。
在周进看来,自己的权力太大了,朝廷人事和大政方针,都由他一手操持,但在张安世、王允等人看来,他这个皇帝的权力又似乎有点小,这也不管,那也不管,简直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为此,议政院院长王允老大人,还特意提醒过周进。
一次宫廷宴席上,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靠近皇上周进,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与凝重。待行至近前,王允恭敬地行礼之后,才压低声音开口道:
“陛下,老臣近日心中忧虑难安,不得不向陛下进言。内阁首辅张安世大人,其权力如今已颇有膨胀之势。他竟可直接任免各部副大臣,如此关键之职位,尽在其掌控之中。老臣暗中留意,如今朝堂之上,二、三品之官员,大半皆为其亲信。”
王允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恳切:“陛下,老臣并非质疑张大人之忠心,张大人追随陛下多年,立下汗马功劳,此乃众人皆知之事。然陛下圣明,当知权力之平衡,乃朝堂稳固之根本。今张大人权倾朝野,长此以往,恐百官只知有张大人,而不知有陛下,于陛下之威信,定会有所损伤。陛下宜早做筹谋,防患于未然,以保我朝之根基稳固,皇权至上。”
周进听后,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他还没有想好,应当怎样向王允老大人进行解释,内阁首辅张安世竟然也偷偷地找到他,状告王允老大人长臂管辖,把持朝政,动辄对内阁政事指指点点,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好,让他这个内阁首辅感觉非常憋屈。
“陛下,微臣实难忍受,特来向陛下诉苦。”
张安世声音略带颤抖,“议政院院长王允老大人,近来行事实在过分。内阁所理之事,皆关乎朝政机要,可他却屡屡长臂管辖。”
张安世抬起头,眼中含怨:“微臣每推行一项政令,无论巨细,王允老大人都要横加干涉。他常常对内阁政事指指点点,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全然不顾内阁与议政院各司其职之分。微臣一心为陛下分忧,为江山社稷谋划,却被他如此掣肘,政令推行艰难,微臣实在是有苦难言,还望陛下为微臣做主。”
说到后来,张安世的脸上尽是愤懑与委屈之情。
这不免让周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周进微微倾身,目光平和地看着张安世,向他解释了议政院和内阁的不同分工:“张卿家,且听朕一言。议政院与内阁,于这朝堂之上,恰似车之两轮,鸟之双翼,虽共辅朝政,然分工确有不同。”
“议政院,犹如国之智囊,其职责在于广纳贤言,集思广益。诸多国策之研讨、朝制之权衡、民生之利弊剖析,皆需经议政院诸公反复斟酌,权衡四方利弊。他们可对朝政提出建言,议论各项事务之可行与否,为朕与内阁提供多方面的思考与参考,此乃广开言路、民主施政之要径。”
“而内阁,则为朕之臂膀,主司政令之执行与细化。卿家身为内阁首辅,当将朕之旨意、经议政院论定之良策,化作具体可行之政令,督导各部施行。确保朝令夕行,上传下达之顺畅,使国家机器有序运转,事无巨细,皆能妥善处置。”
“朕知卿家劳苦功高,然王允老大人于议政院之作为,亦非无端。卿家与王大人,皆为朝廷栋梁,当相互理解、协作,切不可因职权之事心生嫌隙。唯有二者各司其职,又协同配合,方能保我朝之昌盛,朕之江山永固。卿家可明白否?”
张安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明白。
既然这样,周进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他作为帝国元首,颁发旨意,免除了王允老大人的议政院院长职务。
消息传到王府,王允老大人犹且心中不解。他向前来宣旨的周太监询问道,“这不是搞错了?前几日我去拜见圣上,他还勉励我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让我撸起袖子加油干,可这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把我的议政院院长职务给免除了?”
王允老大人的儿子王成学,现任工商部副大臣,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银票,想要塞到周太监的手掌心里。
周太监拒绝道,“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可不兴这一套呀。要是一件好事,你们父子俩的这笔银子,我拿了也就拿了。可你父亲都被免官了,我要再拿你的银子,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周太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他疑惑道,“我也觉得奇怪,皇上宣召女官贾探春撰写圣旨的时候,还和她打闹来着。看情形,不像是对王老大人生气的样子?”
“这就好,这就好。”王成学轻松了一口气道。他就怕父亲犯事,到时候连累了他,影响到了他的仕途,可就情况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