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囡进宫了。
是被苏妃请进宫的,说是有些事还要请教一下。
苏氏现在还不是皇后,就跟李厥现在还不是太子一样。
李承乾继位后几乎什么都没改动。
他给的理由是长孙皇后的孝期没过,诸事不宜大操大办。
就算要办,他也要放到孝期后。
因此,他连年号都没变过。
在偏远的外地,诸多官吏都不知道换了皇帝。
每年呈现上来的请安折子,依旧是在给李二请安。
至于请二囡当幕僚。
这是李承乾想了很久的事情。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二囡很聪慧,且不是一般的聪慧。
从每年的运动会就能看的出来,那么大的场面,她一个人游刃有余。
等到骆宾王进东宫,等到王玄策进东宫,两位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在谈论到二囡的时候都喟叹自己不如一女子。
如今,诸事繁杂,李承乾迫切的需要打开局面。
一个可用的人才是他迫切需要的,也是当务之急。
思来想去,李承乾就想到二囡。
可二囡毕竟是女子,他这么做定然会遭受诸多的非议。
读书人那点龌龊心思他心知肚明。
一旦他用了二囡。
长安市面上肯定会传出来各种香艳的版本。
就如父皇和萧老皇后一样。
萧老皇后明明比父皇大了那么多岁,足足相差三十二岁。
就这还有人说自己父皇着迷萧皇后的美色。
这些谣传无非就是。
萧皇后先是杨广之妻,最后被窦建德俘虏,然后又被突厥掳走。
百姓觉得这里面应当有香艳的故事。
不然,凭什么把你掳走,不是垂涎美色是什么?
因此,大家都认为如此。
你越是解释,他们越是认为他们认为的就是对的。
不然你解释什么?
所以,李承乾只敢让苏氏去请,生怕有不好的风声传来。
哪怕以苏氏的名义去请了,李承乾还是执拗的加了屏风。
然后请骆宾王记录言行。
趁着二囡人还没到,李承乾一个人把过往所有关于辽东的奏疏全部都拿了起来。
边看,边写,边画导图。
半岛的局势其实非常的有意思。
高句丽虽然没有亡国,但在牛进达的羁縻统治下已经离亡国不远了。
渊男生砍下了渊盖苏文的脑袋。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渊男生回不去了。
他的弟弟渊男建和渊男产开始摄政。
渊男建自立为莫离支,继续和大唐对抗。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渊男生才知道自己是父亲最不看重的那个人。
也是渊盖苏文计划的一环。
自从砍掉父亲的脑袋后。
他就是弃子。
他在高句丽就再也得不到一点的支持。
渊盖苏文用自己的死来激化矛盾。
让大唐和高句丽再无一丁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渊男建想活的更好,于是准备全力支持百济。
想要联合先灭掉新罗,然后把拳头握在一起对抗大唐。
这个时候的倭奴觉得有机可乘,也参与了进来。
倭奴不懂什么叫唇亡齿寒。
他只是想分一杯羹,想继续维护它在半岛的利益。
于是派遣大军前往援助百济残余势力。
并与高句丽联合对抗唐朝和新罗。
倭奴的齐明天皇很是无奈。
他若是再没有行动,倭奴就真的离灭国不远了。
那个叫做薛之劫的唐将实在太狠了。
一步一扎营,然后以营帐为圆心,开始杀人。
带着书院学子的薛之劫一肚子坏水,不断的给倭奴送温暖。
谁支持大唐,他就帮谁打架。
好好的一个地方。
如今全是各种王。
薛之劫稳坐其中,谁给的银子多他就帮谁。
然后带着某个王去抢银子,抢来的银子他还替别人保管。
他人还怪好的,保管费都不要。
这三国的春播秋种也出了问题。
大唐无时无刻的都在高价收购耕牛,而且特别的有信誉。
只要你把牛牵来。
说给你钱,那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因此,哪怕百济,高句丽,倭奴明令禁止不能售卖。
但也抵挡不住那些想要发财的人,总有人铤而走险。
“陛下,人请来了!”
李承乾揉了揉眉心,看着案桌上乱七八糟的折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通过对高句丽的复盘,他开始有点明白西域的局势了。
但他此刻还没弄明白世家在这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二囡一来到偏殿,见那明亮的灯火,连成一排的屏风,忍不住想笑。
二囡见礼后,直言道:
“陛下,你在害怕什么?”
李承乾无奈道:“听闻尚宫聪慧,有事请教。
但又因男女有别,不得不防,才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请教我一女子?”
“圣人有云,达者为师。”
“不知道陛下想听什么?”
李承乾沉思了一会儿,笑道:“讲讲高句丽吧,毕竟这是一块唯一还没拿下的国土,也是唯一一块还在打仗的地方!”
二囡笑了笑:“好啊,讲得不好,陛下也请不要放在心上。”
“好!”
二囡开始讲,骆宾王一边记一边听。
二囡讲得很慢,没有那些大道理。
仅仅是简单的从她的角度出发。
也不知二囡是在藏拙,还是自己刚才把局势捋了一遍。
李承乾并没有听到多少让他眼睛一亮的东西来。
李承乾忍不住道:
“尚宫,敢问薛之劫所做是王道,还是非王道?
是否有失去天覆地载的大义,而有阻隘四夷的恶嫌?”
二囡笑道:
“大唐的将军从西北打到东北。
在这条近乎万里的边境线上。
大唐将士灭掉的国家比大唐内的州府还要多。
在大唐百姓眼里,大唐是无敌的。
在外族眼里,大唐是可恨的,一直欺负他们,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回去。”
“也就是说非王道了?”
二囡摇了摇头:“什么是王道我一女子不懂!
我就懂,书院开学学认字的时候,先生总会拿着棍子。
不好好学的会被打!”
“我大唐周边的这些国也是如此。
我们在带着他们学王道,不好好学的自然要挨打。
至于那些欺师灭祖的,当然要杀头。”
李承乾忍着笑意道:
“如果再和高句丽一战,尚宫,你觉得谁最合适?”
二囡想了想,笑道:
“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觉得英国公最合适!
辽东他最熟,山东那边他也熟!”
李承乾难掩笑意,只能拼命的喝水。
二囡说的这点倒是和父皇说的别无二致。
用李绩,最起码不用担心后院起火,因为利益是一致的。
“如果朝廷要派水军,你认为谁合适?”
二囡笑道:“这乃国事,陛下问我不妥。”
“就当小时候瞎聊!”
李承乾笑道:“观光,接下来的话可以不用记。
说吧,就算你觉得让守约去,我也不会去怪你!”
“当推刘仁轨!”
李承乾闻言猛地皱起眉头,不解道:
“刘先生?”
李承乾知道刘仁轨,知道他是汉章帝刘炟之后。
文采没得说,教导学子也没得说。
但要说带兵打仗?
李承乾觉得二囡的眼光还是有些短浅的。
虽然能打水仗的张亮不在了。
但朝堂之上能打仗的武将那也是数不清。
单单一个苏定方就能指挥大兵团作战。
颜白虽然指挥不了大军团,但颜白深得李卫公之传,喜欢用奇兵。
就算按号排,那也排不到刘仁轨。
李承乾心里觉得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程名振。
二囡知道皇帝的沉默是在怀疑。
说实在的二囡也怀疑。
因为刘仁轨先生好像从未带兵打仗过。
但二囡记得师父的话。
师父说,若论水战刘仁轨当为战神。
纵观华夏所有水战的排兵布阵,刘仁轨当坐头一把交椅。
“为什么?”
“我也不懂,但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李承乾扭头望着骆宾王,低声道:“你听说过么?”
骆宾王摇摇头:“没!”
李承乾心里依旧不信刘仁轨很能打仗。
但心里却是默默的记下了这个人。
他虽然也不信二囡的话,但他信颜白的话。
月亮越升越高。
在雪山之上,闪烁着银光的大殿前,禄东赞静静的望着面前的脑袋。
看着琼波·邦色那死不瞑目的眼睛。
禄东赞笑道:“琼波·邦色没有想到我回来了吧!”
月光下,禄东赞身后的一年轻人走了过来,低声道:
“大论,这些年苦了你了!”
禄东赞恭敬的跪在年轻人身前,高高的举起双手:
“臣回来了,就不觉得苦,臣建议我王,我国要进行户口清查,建立户口册制!”
“学大唐么?”
“嗯,一旦户口入册,征发户丁服劳役,征集兵马就变得简单,
粮草也能得到保证,我吐蕃必须这么做!”
“准了!”
禄东赞继续跪地不起,低声道:
“我王,请允许我离开,我要去见阿史那贺鲁!”
“据我所知,阿史那贺鲁臣服大唐。
讨伐龟兹,就让他们先行作为向导。
是为昆丘道行军总管,你去了怕是?”
禄东赞笑了笑,低声道:
“赞普,阿史那贺鲁已经有了自立的心思。
这些年他在秘密招引散众,庐帐也越来越多。
前不久大唐的失利,让其已经有了立国之心!”
“唉!”
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大唐真的那般厉害么?
让你这天上的雄鹰都要想着去找别人帮忙么?”
禄东赞闻言呆愣了片刻。
想到颜白刻意在自己面前展示的火器,一时间有些恍惚。
的确,如今的大唐是需要仰望的。
飞翔在山巅之上的雄鹰也需要找地面上的鬣狗做帮手了。
可大唐也并不是不可战胜,如果周边国家联合起来,首尾难顾。
大唐是巨人,轻轻的一拳让人难以承受。
可如果,一起上,就有机会扳倒巨人。
见赞普望着自己,禄东赞笑了笑,轻声道:
“赞普,大唐太霸道了,树敌太多。
如今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老去,新皇帝上位,权力交接。
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怎么做?”
“结盟,攻唐,我们做那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