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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章 恶贼啊

    厮杀突然开始。

    在杨政道的带领下,盘踞在二楼的贼人全部都冲了下来。

    干净的阳光从破损的窗户里面透了进来。

    衙役手里挥舞的横刀穿过阳光留下一闪而逝的银鳞。

    刀身上偶尔反射出来的太阳光照射在颜白那张狰狞的脸上。

    面对衙役,面对官吏,或许是天然的气场压制。

    老鼠怕见猫。

    杨政道那边的人下意识的慢了一拍。

    盾牌毫不犹豫的拍了上去,有的人轰然倒地,有的人被身后的楼梯绊倒在地。

    陌刀带着冷淡的光劈斩而下。

    二楼的楼梯口成了屠宰场。

    不大的空间里绽放出无数暗红色的血花。

    颜白手持羊角锤站在最前面,平头朝上,尖头朝下。

    用简单的打法,重复最简单的动作狠狠的砸下去。

    不锋利的锤尖变成了利刃,切开衣衫,猛地钻入体内。

    也就这简单的一下,就能在人身上留下一道恐怖的伤口。

    红色的血液直接就滋了出来。

    半盏茶的时间楼梯口已经站不了人了。

    衙役开始拖着尸体往后,好让开道路。

    到底杀没杀光,还得是看了之后才知道。

    杨政道丢下手中的长刀慢慢的走了下来。

    一群衙役绕过杨政道,朝着二楼冲去,喊杀声再度响起。

    郡公说一个不留,那就得一个不留。

    “看清了么?”

    “看清了,先生能来这里,想必要么是国子学的房遗爱被抓了,要么是东市的杜荷被抓了。

    我被卖了?”

    杨政道拉过来一张破损的长案一屁股坐在血地上,喟然一叹道:

    “平日里称兄道弟,自认为是江湖豪气,男儿义气,好不爽快。

    只有到了这一刻,我才看得清楚身边的人是人是鬼。”

    杨政道脱去长衫,跪在地上拼命的擦拭着血污。

    待把地板上的血污擦拭得干干净净,杨政道低头垂目。

    “先生请!”

    颜白席地而坐,身上的甲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说吧!”

    “先生认为我输了么?”

    “输了!”

    杨政道点了点头,笑道:

    “也只有到了此时我才明白我祖母跟我讲得那些道理。

    先前我总是嘴上说着知道了,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先生,你要听么?”

    “帝王心术么?”

    杨政道低着脑袋想了想,笑道:“算是吧!

    当然,弟子也想听听先生的对我杨氏家学的看法和意见。”

    “活了这大半辈子,我也只有这么点东西能拿的出手。

    先生觉得有用就拿去教育子孙,没用就笑一笑吧!”

    说着,杨政道抬起头低声道:

    “算是偿还一点先生的庇护之恩。”

    颜白笑了笑:“也罢,我也从没听到帝王心术,讲讲吧!”

    “先生,这片大地上其实有两套做人准则。

    第一套是给读书人制定的,告诉他们要牢记仁义礼智信。”

    “第二套就是世家豪族的,识人,奴人,御下,为我所用。

    在他们眼里,仁义礼智信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有利益。”

    见颜白不说话,杨政道继续道:

    “佛前为什么长跪善良人,可在帝王眼里,心软之人就是在不断的委屈自己。

    好人不长命就是这个道理!”

    杨政道看着颜白,忽然一笑道:

    “在弟子看来,先生就是心善。

    所以本该长孙冲去江州的,最后落到了先生身上。

    若不然先生现在就该是兵部尚书!”

    杨政道继续说道:“虽然先生早就该是尚书,但白白浪费了三年。

    这三年,足够某家布局,占据先手。”

    “当然,也包括这件事。

    皇帝需要别人入局,需要把陈年的灰尘给彻底的清扫开。

    然后好安排新的打扫卫生的人进来!”

    颜白直言道:“你是想说这是给太子扫清障碍吧!”

    杨政道摇摇头苦笑道:

    “先生,你心里其实明白,你就是嘴上不愿意说而已。

    说的好听些这是为太子铺路,又何尝不是在为他李家江山铺路?”

    “先生,历史不断地重演。

    只不过是先前姓杨,现在姓李,今后可能姓张,又或是姓王,我只是一个失败者!”

    颜白点了点头:“你这最后一句话说的还是很不错的。”

    “先生不点评一下么?”

    颜白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的很好,说的很对,但不能包括所有人,这个世界需要善良,需要傻子!”

    杨政道深深地看着颜白,忽然道:

    “先生,你现在应该很痛苦吧!”

    “对,我想杀了你!”

    已经看开了的杨政道仿佛开了窍,摇头苦笑道:

    “先生,你看的太远,看的过于通透,患得患失,才是痛苦!”

    颜白猛地抬起头,眯着眼道:“这话不是你能说出来的!”

    “我祖母告诉我的。”

    望着衙役陆陆续走了下来,颜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别说这件事是你为之,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推着你!”

    杨政道站起身,苦恼的摇摇头:“算了吧先生,你难道还没看透么?

    只要这些人不举旗造反,陛下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太子继位依旧需要他们。

    而且这一盘棋陛下已经赢了,几乎通吃。

    只要他们退一步,我们这些造反者一死,什么事都没有。”

    杨政道叹息道:“利益交换而已。”

    “那你为什么要上呢?”

    “万一,万一我成了呢?”

    “说说都有谁吧!”

    “先生真的要听呢?”

    颜白看着杨政道淡淡道:

    “书院里死去的那些孩子,那些先生需要我去报仇,我也要让他们尝一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杨政道愣愣的看着颜白,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那一年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一辈子,除了祖母护着他,其余人都是在利用他。

    “荥阳郑氏,关陇勋贵,长孙家族,山东士族。

    我知道这些,但他们的手段太阴狠,根本捏不住尾巴!”

    颜白点了点头:“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去参加大礼了!”

    望着围过来的衙役,杨政道突然跪地,哀求道:

    “先生,要死的那一日你来送送我吧,我害怕腰斩,我怕疼,让我留个体面!”

    “好!”

    “哈哈,心不死则道不生,我杨政道悟了,可为什么我要死啊……”

    颜白转身离去,衙役冲了过来。

    直接把杨政道剥光,拆散他全身的骨节。

    然后扛起杨政道就往衙门冲去。

    这对他们而言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太庙前的天地宗社已经燃起了篝火,钟鼓鸣奏雅乐已经缓缓响起。

    颜白孤独的走在大街上,缓缓的朝着朱雀门而去。

    快到朱雀门的时候,碰到了浑身带血的长孙涣。

    长孙涣想笑着和颜白打招呼,看了看身上的血,换了一副面容。

    带着悲戚和愤恨,快步走到颜白身前。

    “琅琊郡公!”

    颜白点了点算是打招呼,长孙涣讨了个无趣,缓缓的走到颜白身后站定。

    要进宫了,自然要按官职大小之道。

    颜白虽在如今的朝堂上没了实权。

    但却有一个少府监的官职挂在身上,这点就让长孙涣很难受。

    他想走在颜白的前面。

    百官已经在等候了。

    太极宫左侧,年迈的袁天罡长袖飘飘。

    脚踏天罡步,开始在皇城里面的祭坛上禀告上天。

    颜白踩着台阶缓缓往前,左右两侧的文武百官纷纷扭头看着颜白。

    众人心里憋了一肚子话,有千言万语的话想对颜白说。

    都想问问外面怎么样了?

    家里怎么样了?

    贼人按住了没有了,死了多少人。

    这些官员的心可是片刻不宁。

    走到台阶上,颜白顿了一下,不知道去左边,还是去右边。

    疑惑间见到李晦在挥手,颜白去了文臣那边。

    一身盔甲,上面还挂着肉末的颜白站到文臣的队伍里。

    若是搁在以前,少不了口诛笔伐。

    但如今众人却是趾气高扬,这盔甲上的肉沫沫可是平叛的功勋。

    而且这平叛之人还是从我文人里面出来的。

    你们武将有薛礼,有程咬金,有尉迟敬德。

    我们文人里面有颜白,一样的能打,比你们还更年轻。

    太阳升到头顶,脚下的影子变成了一坨。

    至阳的时刻到了,也就是吉时到了。

    在礼官大声的吆喝声中群臣肃立。

    内侍搬来了龙椅,一个摆在中间,一个摆在后方往左。

    隆重的音乐声响起,李二出来了。

    在孔夫子抑扬顿挫的礼表声中换了一身衣裳的李承乾也走了出来。

    颜白愣愣的看着,这是自己第二次参加登基大典。

    第一次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县尉。

    站在台阶的最下面,踮着脚,仰着头。

    只能看到祭台前香炉上冒烟的燃香。

    如今,已经混到一览无余。

    就在昨日这个时候,颜白还在美美的想着,把皇帝登基的流程用大白话写下来。

    可一夜之间颜白突然没了心情。

    这数个时辰,像是过了数年之久。

    只觉得无聊,只觉得想去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群臣恭贺,祭表化成了青烟传达给了上天。

    颜白木愣的行礼,木愣的跟着众人说贺词。

    就在颜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颜白的右手猛然伸向了腰间,后脚的脚掌已经绷起。

    望着被内侍搀扶的孔颖达老先生,颜白赶紧弯腰道:“先生!”

    孔颖达望着颜白,叹了口气:“杀了多少人?”

    “主犯留着,其余人皆死!”

    “国子学还好吧!”

    颜白一愣。

    别人要问肯定是先问家里,孔颖达担心书院,自然要问书院。

    细微处见人心,在乎什么,自然是问什么。

    “挺好的!”

    孔颖达笑着点了点头:“好,你好好听着,一会儿还要陪着两位陛下去太庙前参加告祖仪式。

    那里是你二兄主持,我老了,我去休息会儿。”

    “嗯!”

    内侍扶着孔颖达离开。

    在离开了群臣的队伍后孔颖达挥手让内侍离去。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快步的朝着皇城外走去。

    他觉得颜白有事在瞒着自己。

    他要亲自去看看。

    X

    宫卫敢拦群臣,礼官敢喝骂大礼离开的群臣,但绝对不敢拦孔颖。

    一口唾沫喷你脸上,你还得躬腰行礼。

    “快背着老夫去国子学!”

    “啊?”

    “啊什么啊,你叫腾远是吧?

    陈御史是你的姐夫,陈氏是你的姐姐。

    你等着,我明日就上马问他怎么教导的你!”

    腾远闻言赶紧蹲下身:“夫子,学生准备好了,来吧!”

    “嗯,是个孝顺的孩子!”

    腾远眉开眼笑,这一句夸赞实打实。

    写在墓碑上那也是让人羡慕的存在。

    这可是孔老夫子亲口说的话。

    一般人有这个机会吗?

    宫卫看着腾远离开,羡慕的眼睛都快跳出来了。

    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迎上去,自己为什么就不主动去搀扶一下。

    有了腾远背着,路就好走多了。

    可随着离国子学越来越近。

    望着那门口围着的不良人和衙役,望着那满是刀痕劈砍的大门。

    孔颖达的心也就越来越沉。

    孔颖达跌跌撞撞推开人群,走进大门。

    望着院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院学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恶賊啊,你好大的胆子啊!”

    书院再度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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