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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只有嘉亲王才能救大清

    次日,朝议正常进行。

    太和殿内,

    乾隆照样威严,殿内大臣照样恭敬。

    但是,

    嘉亲王永琰却很少参与朝会。

    即使参会,也会内罩软甲,靴藏利刃,护卫们甚至开入午门,在广场上就地等待。

    提防之心,昭然若揭。

    父子失和,各怀鬼胎。

    ……

    突然,

    一名侍卫急匆匆闯入太和殿,单膝跪地:

    “报~午门外来了大批兵丁。”

    乾隆瞬间起身,喝道:

    “他们是哪个衙门的兵?想做什么?”

    “看旗号是步军统领衙门南营, 2000多人,兵甲齐全,旗帜鲜亮。”

    殿内哗然,

    和珅问道:

    “他们有攻击午门守军吗?”

    “并无,只是列队。”

    和珅犹豫了一下,急匆匆离开太和殿登上午门城门楼子查看。

    外面,

    兵丁们大喊:

    “捍卫大清,保卫大清。”

    ……

    周围,无数京旗子弟聚拢。

    议论纷纷~

    这一次,素来云淡风轻的这帮人没了往日的轻松,人人眼里都露出了惊恐。

    京旗懒、混、刁。

    但一点不傻。

    相反,他们特别精明。

    久在皇城根,他们什么套路、什么玩法没见过?

    当前的局势,父子俩稍有不克制,四九城立马作战场。

    所以,

    京旗特别不希望打起来。

    他们希望乾隆识趣,速速认清当前形势,莫要执迷不悟,赶紧去做太上皇。

    做太上皇有什么不好?

    李渊也当过,过的很不错。

    ……

    朝议在惶惶不安的气氛中解散。

    大臣们心惊胆战的走出午门,望着左右列队的兵丁们。

    福寿带头抽出佩刀, 2000多兵丁齐刷刷刀枪出鞘。

    恐吓!

    “哎哟喂~”

    十几丈外被围观的京旗瞬间被刀气所伤,连连后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脚步。

    和珅面如土色。

    老家伙于敏中很淡定,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甚至颤巍巍的走过去,主动询问:

    “弟兄们,来这干嘛?

    “步军统领衙门全体弟兄,昭告全城,誓死保卫大清。”

    “好,好。”

    于敏中笑呵呵伸出右手,食指弹了一下刀身。

    铛~

    “有点生锈了。”

    福寿走过来,拱手道:

    “于老大人有所不知,生锈的刀砍人效果更好。”

    ……

    于敏中摆摆手~示意自己耳背,背着手弓着腰慢悠悠爬上马车,离开了。

    人老了,一般就两种精神状态:

    特别怕死、特别不怕死。

    老于很显然属于后面一种。

    回到府邸,他一刻都没有犹豫,立即派心腹带自己的信物和口信南下,通知两个儿子赶紧的和南边搭上关系。

    大船将倾,山崩地裂就在眼前。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

    ……

    在福寿的唆使下,步兵巡捕南营刀枪出鞘,绕皇城一周,沿途大喊:

    “只有嘉亲王才能救大清。”

    街道两侧商户闭门,百姓龟缩,瑟瑟发抖。

    生怕领头的突然来一句:

    “为了大清。弟兄们,随便抢啊。”

    正紧张时,嘉亲王的管家骑马来了。

    神情复杂,找上正主,询问:

    “福爷,您这是做什么?”

    “事到如今,只有嘉亲王才能救大清。下官是纨绔,可下官也是宗室后裔。为了大清,为了祖宗基业,下官甘愿做保卫大清的傻子。”

    ……

    这一番话可谓慷慨激昂。

    老实人听了感动莫名,热血沸腾,以为这是位“谭嗣同”。

    但是,

    四九城的老油条们听了不仅不会感动,内心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轻言大义者,七成是王八蛋。

    管家按捺住怒气,低声道:

    “嘉亲王有令,火候还未至,速速回营。”

    “嗻。”

    事后,永琰对福寿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不过,

    福寿也不介意。

    两大帝国伺候着他一人,福分大的很。

    君不见,此事之后,京城里好多人慕名登门拜访给自己送银子。

    ……

    在蒋天木的要求下,福寿将老母和儿子悄悄送出京城,顺运河南下,去吴军实控区居住。

    既是人质,也为安全。

    不止是他,四九城不少很多机灵人都在悄悄布置后路。

    他们低调地将部分家眷和银子起运,送回盛京。

    一时间,

    京城乃至整个直隶地区的不动产价格连续下跌,古董字画无人问津,黄金成了香饽饽。

    北方一部分和清廷捆绑不深的士绅也开始尝试着和南边接触。

    对于绝大部分富人来说,朝廷可以亡,日子还得过。

    保住家族才是第一要务。

    ……

    但是北方的老百姓浑然不觉,不知天下剧变就在眼前。

    百姓所能看到的,无非是本村邻村。

    百姓只知道十里八乡的举人老爷姓什么,以及周围的抗粮事件越来越多了。下乡催粮的士绅老爷、衙役差官们如狼似虎,动则鞭打。

    山东和河南两省,催粮尤甚。

    每户人家只许留下 50斤粮,其余全部征收。

    征收的名头又升级了,没有吴饷,没有火耗,而是“提前征收乾隆 48年田税”。

    谁家隐瞒不交,一经发现,立马抄家。

    男充苦役,女眷发卖。

    瘦牛、茅屋、薄田,统统充公。

    ……

    河南商城县。

    地处大别山北麓,半山地半平原,境内有多条河流流经,农业条件不错。

    今年春粮收成尚可。

    但是,

    民间却一片阴霾,炊烟断顿。

    刚收上来的春粮被收走了 8成,士绅老爷和县里下来的公差虎视眈眈。

    百姓能怎么办?

    村口站笼里的尸体还未风干呢。

    谁敢不服,立马家破人亡。

    河南巡抚刘墉可是个狠角,为大清尽心尽力。

    据说,

    省城的官仓都装不下了,一车车的往北运。

    ……

    商城县胡家湾,乃是陛下的结拜兄弟,现江浦总兵胡之晃的老家。

    村人聚在打谷场,愁眉不展。

    有人问道:

    “二爷,俺们家里的粮最多撑 20天,怎么熬?”

    村里最年长的二爷眉头紧锁吸着旱烟。

    半晌之后,他咬牙道:

    “我去一下刘举人家,总得问个清楚。”

    ……

    刘举人是方圆 30里唯一的举人老爷,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居然亲自出面在花厅接待了贸然上门的泥腿子,二爷。

    “信阳毛尖,好茶,喝。”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二爷受宠若惊,喝茶,可是身份象征。

    “你,来我府上有何事?”

    “老爷,今年县上征粮太多,乡亲们怕,怕是熬不到秋收~”

    刘举人表情严肃,

    拱手向北,充满感情的说道:

    “你们的困难皇上都知道。如今南方打仗,剿贼正在最关键时刻,皇上借咱的粮食只不过一时腾挪。”

    “快了,快了。”

    “再坚持个把月,朝廷连本带息还粮食。足足 10万石啊,够咱商城父老敞开肚子吃到秋收,一点都不慌。”

    ……

    二爷脸都涨红了,连连摆手:

    “太多了,太多了。可不敢这样吃。”

    刘举人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随即干咳两声加以掩饰。

    郑重说道:

    “回去告诉乡亲们,千万别惹事,王法可不好惹~”

    “是,是。俺们不敢触犯王法。”

    “千万别学那个胡之晃。他从贼也就一时风光,早晚杀千刀。”

    “不敢,不敢。”

    实际上,

    去年,刘举人就带着县里的兵刨了胡之晃的祖坟。

    姑且认为是吧。

    一堆乱葬坟掩盖在山坡杂草当中,坟前立的木头牌子早就朽了,具体位置只能靠附近乡邻指认。

    ……

    二爷离开之后~

    花厅后面转出本县户房书吏,大喇喇拉开椅子坐下。

    指着干干净净的茶碗:

    “刘举人,你还给他喝信阳毛尖?这不是糟践好东西嘛。”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得稳住他们。”

    “似有几分道理。”

    刘举人单手持书,摇头晃脑道:

    “你可别小看了种田的,种田的有把子力气,只是胆子小点。他们要是一起闹将起来,县里的兵加上乡里的弓手拦不住的。”

    “所以,要骗!等他们断粮了,就没力气喽。”

    ……

    书吏细细一品,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举人老爷。一碗好茶,兑他一个村。”

    “高,实在是高。”

    “哈哈哈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张良计。那啥,我让厨子准备了一桌炖菜。晚上,咱们边吃边聊,你跟我再讲讲上面的动向?”

    “好说,好说。”

    ……

    吃喝完毕,心满意足的刘举人闯进了刚花 30斤大米买的小丫鬟房间。

    一番折腾之后,

    他对哭泣的丫鬟骂道:

    “贱蹄子,过些日子你就知道,还能有口高粱饭吃的日子是多幸福。”

    闻讯赶来的管家连忙帮着教训。

    清醒过来的刘举人,低声吩咐:

    “你抓紧时间,半个月内坞堡必须完工。外墙再抬高 3尺,还有,你去集市找牙人买十条八条大型烈犬。”

    “是。”管家想了想,又问道,“烈犬得吃肉,天天喂着又是一笔不小开销。”

    刘举人望着月色,露出森森白牙:

    “过些日子就不用我们喂了。上点心,赶紧办。”

    “是,是。”

    管家的后背全是冷汗。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眼花了,看到刘举人在月下露出了獠牙。

    ……

    商城隔壁,安徽六安州霍山县,大别山区。

    金寨村。

    村子里所有的男丁聚集在打谷场,气氛压抑。

    一只橘猫在郑春寿的脚跟绕来绕去,毫无眼力见的撒欢。

    喵~

    人类的悲欢与我橘猫何干?

    小橘从武昌就跟着郑春寿一路辗转,白莲兵败后,少数残部被迫在这大别山隐居,和金寨村融为一体。

    男耕女织,平静朴素。

    大别山是人类的避难所,更是小橘的乐园。

    离开武昌时,小橘体重 6斤,如今微涨 20斤。大别山未必养人,但挺养猫~

    ……

    “春寿,你说吧。”

    “官差信不得,反了吧。”

    上百名男丁齐刷刷盯着郑春寿,他是本村对接官府的保长。

    “春寿,这可是大事。”

    郑春寿起身,一脚拨开小橘。

    拱手道:

    “诸位叔伯大爷,我郑春寿也想过安生日子,不想闹白莲。但如今,六安州官差频繁进入大别山,咱这也不是安身之地了。你们自己算算,今年官差下村里几拨?”

    “衙役 2拨,绿营兵 1拨。”

    “对,一开始他们征粮还挺客气,现在要的越来越多,胃口越来越大,哼。”

    ……

    郑春寿的眼睛,杀意陡现。

    环视众人:

    “退无可退,忍无再忍。”

    “官兵的贪心无止境,剩下的粮我们不交了,吃饱了和他们干。”

    一群人纷纷响应。

    “对,不交了。”

    “干死他们。”

    春寿拱手:

    “五叔,你去清点一下全村的存粮。”

    “哎。”

    “四哥,你带人把咱们的兵器起出来。找几个后生去铁匠铺帮忙,打造兵器。”

    粗壮的铁匠父子起身:

    “寿娃子,打什么兵器?”

    “ 150个矛头,长刀 20把。”

    铁匠一愣:

    “铁料不够。”

    “融,农具、铁锅都融了,再不行还有村口的这口钟。”

    ……

    “你们 4个娃去村口放哨。要是有陌生人靠近,立马回报。”

    “去 30个汉子,进山砍竹子。”

    “把村里的鸡鸭鹅、多余牲口宰了,拿盐腌了晒干。”

    “所有的架子车整修一遍,还能用的都集中到这打谷场。”

    郑春寿一连串发号施令。

    打谷场的人群日渐稀疏,各司其职忙碌去了。

    ……

    “寿娃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爷,没法子。粮食都交出去也是个死。我瞧出来了,六安官差就没想让咱们活。”

    “哎~”

    2日前,

    六安官差再次入山,还跟着扛火枪的庐州新军一部。

    他们凶神恶劣宣布大别山不是“法外之地”,山中流民也需交粮。

    否则,

    大军入山,鸡犬不留。

    金寨村男丁 120口,老弱妇孺 200多口,被摊了 50石粮。

    ……

    金寨村多数姓郑。

    家族祖坟就修在打谷场附近的小山坡上。

    郑春寿望着一个个隆起的小土包,双膝下跪,祈求保佑。

    磕头起身时,

    却望见小橘端坐在正中间的坟头上,猫爪缩起,慈眉善目,微闭眼睛,沐浴着阳光。

    猫这种动物总是贱兮兮的~

    他懒得搭理,起身拍打膝盖灰尘,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琢磨着怎么动手以及动手之后该撤到哪儿。

    ……

    造反,

    从来都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再烂的官兵也不是流民可以轻视的。

    武器、战阵、配合、后勤~流民一样都不如官兵。

    农民起义坐江山是个伪命题。

    历史上从来就没有一支真正的纯粹的农民起义军能够坐稳天下。

    朱元璋虽然本人是农民,但他的根基是地主阶级和豪强武装。

    郑春寿不懂这些大道理,但他亲眼见证了湖北十几万白莲义军是如何土崩瓦解的。

    每每想起,心有余悸。

    ……

    “春寿,喝点茶水,给你搁这了。”

    “哎。”

    粗瓷碗里加了点山里采的野茶叶,冒着热气。

    郑春寿苦苦思索着第一桶金该怎么挖。

    突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

    扭头望去。

    只见小橘正欢快地喝那碗茶水,眼睛幸福的眯成了一条线。

    郑春寿一把夺过粗瓷碗,没好气的指着远处的水塘。

    “去。”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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