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和帝跟在后头,清楚地听到前头二人说的话。
他们就好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母子,说话随意温馨,哪里像他和太后,每次说话,除了问安问身体,其他的都是公事公办!
璋和帝眼眸深沉,如古井一般,说不出是艳羡还是嫉妒,亦或者是其他,盯着太后和谢贺的后背。
太后兀自说话,谢贺懂点功夫,敏锐力自然与普通人不同,他知道后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很快,一行人到了大殿。
乌泱泱的人,哗啦啦地全部跪下,三呼万岁,又呼千岁。
璋和帝站在正上方,俯瞰着匍匐在他脚底下的群臣。
随便挑一个人,都是权倾朝野的大臣,到地方上去,跺跺脚,地方也要抖三抖的存在,偏偏,这些人的权力,是他给的。
他想给谁就给谁,想收回就收回!
这就是权力,一国之君的权力,让人望而却步却垂涎三尺的权力!
谁不想要?
谁不想称帝!
已经是他的,他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璋和帝目光在这群大臣、贵妇、千金、王爷的身上扫过,这才挥挥手:“众位爱卿平身,赐座!”
“谢皇上!”
乌泱泱的人脑袋,终于抬起来了。
璋和帝率先落座,太后,皇后,后宫嫔妃,王爷,接着才是大臣、贵妇、千金。
尊卑贵贱在这一刻呈现得淋漓尽致!
谢贺与太后同桌,坐在正上方的位置,看下头的女子就清楚些。
太后落座之后,就冲着谢贺咬耳朵:“你好好瞧瞧,先挑出最顺眼的五个来,母后给你掌眼,绝对挑最好的给你。”
谢贺努力挤出一抹笑:“母后,儿臣真的……”
他真的对选妃没有任何的兴趣。
之前或许有,可这次回京,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对选妃生子,是抵触的!
“好好看看。”太后笑着指着中央,“贵女们开始表演了。”
这可是男女相看的环节。
大殿上的所有大臣、贵妇,他们带来了家中最漂亮最有才华最知书达理的嫡女,为的就是被挑中,成为谢贺的王妃。
权势太诱人了。
大臣位置再高,都不如皇权在握!
家中有位王妃,地位更上一层楼。
那群贵女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花枝招展,施展才华,看完了一个,太后就问谢贺:“这个如何?”
谢贺有时候笑,有时候不笑。
太后就让身后的嬷嬷将姑娘名字记下来,再在旁边画个笑脸,画个哭脸。
笑就是看上了,哭就是没看上。
到时候掌眼笑了的姑娘就成。
谢贺看身后宫人煞有介事,实在是……
他偷偷地瞟了眼正中间的璋和帝,下意识地就感觉到,一柄锋利的利剑,悬在他的脖颈上。
只要璋和帝动动嘴皮子,扯扯嘴角,或者挥挥手,他就去见先皇了。
先皇救我!
谢贺不敢再乱瞟,目光落在大殿中央。
正在翩翩起舞的一个贵女见谢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跳得更起劲了,纤细的腰肢也扭得更夸张了,嘴角扬笑,冲谢贺笑开了花。
出于礼貌,谢贺也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下头的贵女扭得更开心了,上场了的没上场的,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气得眼睛都要滴血。
太后却很高兴,非常的高兴,她兴奋地吩咐后头的宫人:“快快快,记上,记上,五皇子看了,还冲那姑娘笑了,多记上两个笑脸,不,不对,三个,三个笑脸。”
宫人连忙应下,又是写又是画,也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东西。
谢贺再没心思看表演,目光落在裴珩身上。
别人都是坐着,他半躺着,皇上也不怪罪,搂着酒壶一口又一口,眼睛里只有大殿的顶,没有其他。
金麟卫大都督目中无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谢贺早就知道,皇上也不会怪罪,他更觉得这种坐姿随性,谁不想如此啊!
也许是谢贺看得太久了,裴珩察觉到了,他抬头看了看上方,与谢贺的目光相对。
四目相对时,裴珩的眼角轻微上扬,举起手,将酒壶抬起,冲谢贺挥一挥,然后直接对嘴又喝了一口。
谢贺只得举起酒杯,冲裴珩举了举,接着一饮而尽。
目光再看过去时,裴珩又抬头看大殿的顶了。
谢贺目光只得落在三哥,四哥身上。
三哥四哥都带着正妃来了,他们的桌子在一块,就隔了一点距离。
二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地又指着大殿中央的贵女品头论足,品完了,要么笑,要么不屑,然后就推杯换盏,一杯又一杯,喝了一壶又壶。
喝醉是迟早的事情。
两位王妃,正襟危坐,时不时地与周围的贵妇寒暄,大气又尊贵。
三哥成亲多年了,正妃一位,侧妃一位,听说通房姬妾十几个,可没一个有动静的。
四哥成亲也有一两年,正妃一位,侧妃倒没有,听说今年也新纳了几个姬妾,但是依然没有动静。
而造反的二哥,儿子也不是别人的,其他的侧妃姬妾也是一无所出。
当今天子,只有了一个体弱已经夭折的公主。
皇族中人子嗣太凋零了,不应该,不应该啊!
谢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今儿个在如意楼,有个大夫,给他把了脉。
他身体健康,精气十足,一定会子嗣丰盈。
那三哥四哥呢?
“阿贺在看什么?”璋和帝问他。
谢贺压根不知,还是身旁的宫人伸手摇他,谢贺才回过神来。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错误,刚才他想得太过入神,竟然让璋和帝问了他两遍,谢贺连忙起身,赔罪:“皇兄,臣弟刚,刚才……”
与他有三分相像的眸子,盯着谢贺,看不出喜怒哀乐,阴晴不定,让人心生寒意。
谢贺头顶冒汗,是谢正海打趣道:“五弟这是看美人入了迷,连皇兄问话都没听见,看来这位姑娘,深得五弟的心意啊。”
谢正海不说则以,一说这个就是大事。
若是谢贺说是,这姑娘成了他的王妃倒是两全其美,若是不成,这姑娘前路坎坷,定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谢贺神情严肃,严厉地呵斥他:“四哥莫要开玩笑。”
谢正海身子歪歪扭扭,他打着酒嗝,显然是喝高了,“我怎么就开玩笑了,嗝……这么,这么多的贵女,不,不都是任,任你挑选的嘛。我跟三,三哥,就,就没这么好,好的待遇!”
三品以上的世家贵女都来了,谢贺的命可真好。
“四哥,慎言!”谢贺脸色大变,谢正海说的这话,大逆不道。
海王妃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上前按住谢正海:“王爷,您喝多了,您喝多了。”
他竟然敢埋怨皇上不给他选更好的王妃。
“臣弟不是皇兄的亲弟弟,自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臣弟有自知之明,臣弟不羡慕也不嫉妒更不恨。”谢正海已经喝多了,酒精被大殿里的暖气一烘,七分的酒意也变成了十分。
他双目猩红,已然是醉了个十成。
海王妃吓得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不停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太后饶命,他,他喝多了,喝多了。”
太后不悦,眉头紧皱,嫌海王打扰了她儿子选妃的正事,不过璋和帝没说话,她也就不说,反正……
儿子满意的姑娘已经有四位了,她有得挑了。
因为谢正海的这一番搅合,谢贺倒安全了,璋和帝冷着脸:“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来人啊,将他们送回别苑,面壁思过!”
很快就有侍卫将谢正海给拉走了,这厮酒精上头,还在嚷嚷,“臣弟不羡慕,不嫉妒,也不恨!”
侍卫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布,将他的嘴巴给堵住了,海王妃跟在后头,一张打扮精致的脸,面无人色。
有了海王这个插曲,谢贺本以为躲过了一劫,可谁曾想,璋和帝却说:“此女能让阿贺看得入迷,想来也是合了阿贺的眼缘。”
谢贺汗颜,却不得不顺着璋和帝的话继续往下说:“臣弟,臣弟惶恐,刚才,刚才确实是看,看入迷了。”
他连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一旁的太后拍掌就笑:“如此甚好,甚好,记下,记下。”
五个,齐了,齐了。
特别是最后一个,阿贺竟然看入迷了,看来这最后一个,深得阿贺的心,太后觉得自己抱孙子,指日可待了。
璋和帝看了看大殿中已经跳完的姑娘,“这是新任顺天府尹王兴民家中的嫡长女,阿贺确实好眼光。”
王兴民,没有根基,没有背景,靠着自己脚踏实地,一步步从地方官做到如今,好拿捏,好摆布,也听话。
璋和帝一开口,这句话的含金量,在场的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