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卫属于大同府,归于九边重镇之一的大同镇所管。
威远卫靠近太原镇,其位置相对而言在边镇中不怎么起眼,主要负责是威远卫以北的长城一线,包括云右堡、三山墩、威平堡这几处,其中靠西边的三山墩拥有烽火台,是接壤边境的所在。
大明边军在边境设置各处烽火台,这些烽火台基本都依托长城一线,许多直接就设置在长城之上。
按照大明的军中设置,一般来说一座烽火台的设置人数并不多,通常不到十人,少的也只有五六人而已。
这些人通常由一个伍长作为低级军官领军,剩余的都是普通士兵,常年驻守烽火台,一旦发现有敌踪就点燃烽火台向后方示警。此外,烽火台还装备大铳(小炮)和三眼铳,大铳普通烽火台两门,稍大些的烽火台不超过五门,三眼铳一般只有伍长持有,示警的同时可以利用地形对敌人开火,以起到阻拦敌人的作用。
当然这种阻拦实际上作用并不大,毕竟就这么点人根本挡不住蒙古人的进攻,可不管怎么说,能阻拦一时是一时,也能为示警拖延些时间,以便后方及时调动军队赶来支援,或让长城内的百姓有及时逃离险境的机会。
这些年,随着蒙古和大明的关系缓和,烽火台的作用并不大,再加上多年没打仗了,三山墩这边也不是传统一线,因为蒙古人每次进攻大明通常都是从靠近大同右卫以东一线甚至宣府那边进入大明,因为那边的地形相对平缓,更适合蒙古人的骑兵作战,从地理位置来看,蒙古人一旦从那边攻进大明疆域,也能快速向直隶推进。
三山墩顾名思义地形靠近山地,东部和东南部有着磨儿山等山岭,从地形来看,就算蒙古人从三山墩攻进大明也不利于骑兵进攻,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三山墩这边很少受到攻击,烽火台更是近百年都没点燃过了。
一直以来三山墩的驻军算是边军中较为悠闲的,也是相对安全的。大明的边军虽说待遇要比卫所军好不少,可这些年来边军中缺乏锻炼、吃空饷的情况比比皆是,战斗力也远不如当初。更何况三山墩这边的边军,三山墩的驻军只有七人,除去一个伍长外剩余的六个边军用老弱病残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军都已近五十了,这样年龄的人在乡间都能称得上老人了。假如真的打起来,以他的战力恐怕连一个蒙古人都拦不住,就算要跑估计也是跑不动的,三山墩烽火台的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个摆设,威远卫这边从来没奢望他们能挡住蒙古人的进攻,只要能及时示警就不错了。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前不久,三山墩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被朝廷派来的人直接给接管了,名义上虽然还属于威远卫下属,但实际上的管辖移交给了朝廷派来的人。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威远卫指挥使根本不敢多打听,要知道领头的人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还有东厂的人。锦衣卫和东厂背后代表着什么?威远卫指挥使当然心里明白,不仅是他,就连大同镇总兵对这个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是不知道,既然有锦衣卫和东厂出马,又有着朝廷的公文,区区一个三山墩烽火台给了就给了。
外面天寒地冻,白雪茫茫,在烽火台的藏兵洞里,几个士兵围坐在一起烤着篝火。
“蒋头,你说这朝廷究竟什么意思?难不成等明年开了春俺们哥几个就回卫所去?”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开口问道,他脸上的稚气未脱,瞧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问老子?老子如何知道。”被称为蒋头的伍长瓮声瓮气白了他一眼,手上拿着一根枯枝在拨弄着篝火,他的穿着和普通的士兵没什么区别,只是腰间多了一把腰刀和摆在身边的三眼铳代表着他伍长的身份。
年轻士兵嘿嘿一笑,凑近蒋头道:“蒋头,你就同兄弟们说说呗,俺们几个就是大头兵,你可是伍长,而且伱上边还有人认识,这消息自然比哥几个更灵通些。”
说着话,年轻士兵伸手朝上面指了指,一脸的期盼。不仅是他,就连其他几个士兵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只有年龄最大的老军仿佛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坐在一旁搂了搂身上的棉衣,似乎感觉到有些凉意。
蒋头瞪了这小子一眼,却没骂他,这小子说起来和他还有几分渊源,这小子的父亲是蒋头以前的老搭档,不过运气没蒋头好,蒋头当了伍长也算是低级军官了,可这小子的父亲当了十几年的兵依旧是大头兵一个,两年前的一个冬天,也和今日一样外面下着大雪,出去巡视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摔底下去了,等众人发现去救的时候早已咽了气。
老子死了,儿子又小,看在老伙计的份上蒋头动了恻隐之心,筹了几两银子孝敬上面替老伙计说了几句好话,总算让这小子替了他老子的位顶替进了军中。
如今的边军早就不是当年的边军了,但不管如何当边军总比当军户来的好,这军饷再怎么折扣还是能勉强发下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定粮吃,而且三山墩这边可比其他边关安稳的多,百年来都没什么战事,如能混下去算是份不错的差事。
“这事俺一个区区伍长又能知晓些什么?上面有人?你小子也太看得起俺了,要老子真上面有人还能和你们几个在这喝西北风?早就当指挥使去了。行了,朝廷的事自然有朝廷的安排,俺们这些大头兵当兵吃粮,不管以后如何,朝廷总少不了给俺们一口粮吃,想那么多干嘛?”
“蒋头这话说的有理。”一个年长些的士兵点头附和道:“朝廷有朝廷的安排,再说了俺们都是边军,不管谁来接手,这烽火台总得有人看着。不过话说回来了,在烽火台呆在虽然难熬些,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总比去卫所当军户来的好,这卫所的军户可不算好差事,那些当官的心眼都是黑了的,到时候让你做牛做马累死累活,还不如在这呢。”
这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就连最初说话的那小子也觉得有理。当初要不是蒋头帮忙给他谋了边军的差事,他基本就是普通军户了。现在军户可不是以前,大明各地军户所早就烂了根了,普通军户说白了就是那些当官的奴仆,甚至连奴仆都不如。
给富贵人家当奴仆除了吃饱穿暖还有例钱,可军户非但要给当官的干活,还没有什么报酬。当官的高兴时候赏些米粮,不高兴非打即骂,每年都有熬不住甚至活不下去的军户偷摸着逃离,反而边军这边更稳妥许多。
众人长吁短叹了一番,时间很快就过去。
蒋头探身看看外面的日头,这刚过响午天就阴沉的很,看来这雪一时间还停不下来。
把腰间的腰刀整了一下,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三眼铳,蒋头准备出去转上一圈。
虽然这大雪天蒙古人应该不会来,可多年的边军蒋头早就养成了每隔一段时间巡视的习惯,哪怕是这样的大雪也不会放过。
倒不是蒋头恪守职责,严格按照操列,这主要还是习惯,再加上边军必要的警惕使然。哪怕三山墩这边常年没有蒙古人来,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这人端什么饭碗就做什么事,这不仅是做给老天看,也是多一分警惕,作为边军的一员,有这么一份警惕说不定那天就能救自己一命。
“俺去转转,你们几个烤火小心些,火别太大引着家伙什。”蒋头站起身对手下的伙计交代道。
“这么大的雪就别去了呗,蒙古人又不傻,这个鬼天气还来?况且我们这可是三山墩。”一个士兵见蒋头要去巡视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你懂个毛!”蒋头不客气地就回骂了一句,整理着身上的行装理都不理他直接就朝外面走去,刚才问蒋头话的那小子微微一愣,接着一个轱辘也起了身,二话不说拿起架在一旁的长矛就跟着蒋头出去了。
被蒋头骂了的士兵脸色有些难看,见蒋头和那小子离开后,这才嘴里嘀咕了两句牢骚话,可话刚出口,一直没说话的老军就踹了他一脚,原本闭上的双眼微睁,两道精芒直射对方,看的这士兵脖子上一凉,生生把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你小子怎么跟来了?”出了藏兵洞,外面冷风呼啸,蒋头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罩衣,还没继续往前走呢,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后面跟着那小子顿时笑问。
“俺跟您一起转转。”那小子咧嘴笑着,两排白牙露了出来。
蒋头欣慰地点点头,这小子虽然还不成熟,但却是好小伙子,不愧他当初替这小子说话让他顶了老子的班进了边军。他跟着自己来是完全自愿的,或许是想到了他当年他老子的往事,当初如果不是他老子一个人去巡视脚下一滑出事,又没人及时发现,或许现在还活着呢,担心蒋头一个人巡视不安全,这小子就主动跟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