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的父亲在他像宣宣这么大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对父亲的印象却一直很清晰，有时候他会想，如果父亲能跟他一起生活久一点，也许能请教他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和女人是聊不到一起的。
比如，职业生涯停滞不前，比如不知道该如何和青春期的女儿交流，这些事情跟母亲说是没有用的，同样的，和前妻讨论也无济于事。
开车回家的路并不遥远，方宣宣的视线一直朝向窗外，方卓几次要开口和她说点什么，后视镜里望见方宣宣一脸不想理人的表情也就吞下了口水。
最近这日子有些不好过啊。
有时候他会想，到底当时该不该把女儿给前妻，可是老婆走了，宣宣和他在一起他才有个家。
前妻是个矮小但机灵的女人，有着敏锐的生活嗅觉，善于精打细算，还总能捞着些好处。
比如离婚这件事，她捞了不少好处，没要女儿恐怕也是好处之一，这个好处是个长线收益，少算算也省了十几二十年的精力和财力。
虽说她也会给一部分宣宣的生活费，只是可惜在绕海的生活成本这堵高墙之下，前妻给的那点生活费根本吃不了几顿馆子。
他用自己的生活为代价养育宣宣，而前妻逍遥自在，当初如果……
哪有什么当初呢，他是爱女儿的，这一点没人能质疑，包括他自己。
晚饭也不顺利，方卓问宣宣要吃点什么，宣宣说自己什么都能吃，但同时她又想要快点回家。
方卓的计划是和宣宣在家附近的一家广式餐厅吃一点点心和粥，这家新开的点都德周末人山人海，队伍从早上开门就开始排，也不知道为什么绕海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吃广式点心，这几年开一家火一家。
点都德本就是老品牌，这次从广州开来绕海，自然是深受老饕餮们的追捧，不仅如此，对广式茶点本没什么听闻的食客，如今也成了点都德的粉丝，本来生意清淡的古旧商场，这一年多来靠着点都德硬是成了热门打卡点。
算了吧，方卓也没心思挤这样的热闹。
“问题来了，”他看了眼后视镜问方宣宣，“哪里还有粥喝？”
“那些医生除了长得好看，没什么水平，我现在哪里也不疼，吃什么都可以，要不然回去吃泡面吧，再给爸爸来罐啤酒。”
“啤酒也没了，要买。”
“那就去超市买。”方宣宣有些不耐烦，“现在才四点，离晚饭时候也还差了点，平时我都还没放学呢。”
最后两人去了超市，买了点泡面，香肠，薯片还有啤酒，另外方卓特意给自己买了一瓶拌饭拌面酱，还有鸡胸肉，最近一直在练肌肉和摆烂之间横跳，自己身高不高，要是胖出来就不好了，这样一来就真的只能在网上撩妹子了。
这样的人本来自己是看不起的。
“爸爸，我还有东西没买。”临到自助付款通道，方宣宣忽然说道。
“什么东西啊，这都要付钱了，不急的话过几天再买吧。”
“怎么不急？爸爸现在对什么事觉得急什么事不急呢？”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会呛人，三句两句都能把人呛到，而方宣宣一句就够了。
方卓觉得需要阻止一下这种习惯继续蔓延，怒声道，“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礼貌。”
“那得看是和什么样的人。”
越说越过分了，方卓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机才把脾气压了下去。
他自问不是一个有脾气的人，尤其是对女生。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以前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吧，方宣宣小的时候是很温柔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粗鲁和过分的？
方卓不禁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方宣宣看到父亲的脸色后，变本加厉地发挥起怼人的天赋，“爸爸觉得我没有礼貌，那又如何？”
什么叫那又如何？
“要不你说咋滴呢？”
“so what？”
“你够了。”方卓推着购物车快速往自助收款通道跑去，走出十几米远发现方宣宣没有跟上，又无奈地调转回来，惹来周围人莫名的目光，看得他也浑身不自在起来，就好像他欺负了女孩子一样。
一个个都这样，他忽然在心里这样想着，到离婚那段时间，宣宣妈妈也是这种脾气，可是恋爱那会她是温柔的。
推着购物车又不能结账，方卓拿出手机打发时间，这才发现雨很冷已经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你怎么不理人家了？”
“是在忙吗？”
“我给你送个礼物吧。”
“心情不好。”
“小宝贝。”
方卓忽然心血来潮回了一条油腻腻滴消息。
等了几秒没有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难免稍有些失落，又将手机放回口袋，再一抬头往女儿的地方望去，女儿已经不见了。
“真是难缠的青春期。”
无奈的方卓脾气已经堵到嗓子，他真想好好批评方宣宣，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逃学，去外地，偷东西。
这已经不是孩子的胡闹了，要是她在商场里偷东西被抓了，丢人丢一地，弄不好还会再次惊动学校和派出所。
必须尽快找到她，方卓推着车子车轮在地上摩擦出咔咔的声响，轮子的质量不好，也早就不圆了，只适合老人家一般慢慢挪移，一加速就疯狂嚎叫起来，仿佛被推搡着赶路的大猩猩发出笨拙的抗议声。
他就这么穿梭在货架之间寻找方宣宣的身影，精疲力尽的感觉很快爬满全身，时时刻刻催促他放弃吧，又时时刻刻提醒他要赶紧把那丫头找出来。
五分钟后，他在两个年轻女孩那里听到了女儿的消息。
“奇不奇怪啊，这小姑娘偷卫生巾，这东西不是可以问商场要的嘛。”
“大概是太着急了吧，那个保洁阿姨也太凶了，至于嘛，就算人家没付钱也不至于要这么凶人家，没素质。”
“偷东西就有素质了？骂小偷就没素质，你这也太没原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