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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来信

    彭经义拉章越出门,并非去了别处,而是到了家门前街上吃素斋之处。

    这里章越曾与曹保正一起接待过皇华寺的副寺,僧人。而如今昔日蒙学时的同窗已是在楼上坐了一桌,其中好几个人那日考县学时都遇见过。

    在这里章越算是明白了彭经义的意思。

    章越笑着坐了下来,一一与他们招呼见礼。

    他又不是二哥那等学霸高人,可以不讲人情世故。平日之时,但凡只要彼此不扯破脸,章越都是以礼相待的。

    就算明知心底有芥蒂,只要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没必要得罪人是不是?

    一桌子上同窗闲聊,倒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章越也放下心思坐在那傍窗眺望,看着远处群山烟气氤氲,云气游荡于这青山碧水之间,山脚溪边都是农田,农人忙碌其间,此景好似画中一般。

    南浦溪边,吃水满载的货船商船往往来来,拉纤的民夫赤膊坐在岸边歇息,渡口上百姓争相挤上船,这画面又从出世到了入世之中。

    章越见此一幕出了神,待到众人举杯时,这才回过神来。

    章越笑了笑,一杯素酒下肚。

    这杯酒自是贺章越中秀才之喜。

    席间一人忽问道:“听闻二官人改籍去了苏州赶考,至今未与家里通过音信,不知此话当真?”

    听了这话席间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章越心道,看来大家都打听得很仔细么。

    章越已感受到几道酸溜溜的目光,以及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章越看了对方一眼,笑着问道:“不知从何处听来得闲语?”

    听章越如此说,彭经义当即岔开话题,那人不好意思,当下不敢再问。

    素斋吃得差不多,章越正要主动会钞呢,就被众人抢了去,其中一人还道过阵再请章越小酌。

    章越心道,早说啊,如此我就往贵的点了。

    众人走后,彭经义与章越对着南浦溪临轩聊天,熏风缓缓吹来。彭经义道:“还是你够朋友,先前我还担心你不与他们往来呢?”

    章越失笑道:“我怎会不念同窗情面,就算你不请,我也是要来。”

    彭经义很高兴道:“就知你是念旧情的人。”

    章越问道:“是了,你在巡检寨如何?”

    彭经义叹道:“还能如何?与一帮厢兵厮混一起,武知寨也不过是个三班借差。”

    三班借差就是三班院借差为武官最低品秩。

    章越道:“听说仁寿寨那边有不少盐枭,不卖官盐而走私盐……”

    彭经义苦笑道:“此事你也知了,那些盐枭比官府还横行,拿他们无法。”

    宋朝对盐,茶都有实行官营,反之就有走私。著名的李顺,王小波起义就是走私茶商暴动,而历史上建阳盐枭范汝为在建炎时也在福建搞了一次极大的民变。

    这也可以理解水浒传里,一百零八好汉为何汇聚了宋朝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

    “这么说你二叔派人去仁寿寨,是让你打点他与武知寨及盐枭之间?”

    章越如此说即见彭经义神色有些变化。

    私盐盛行,怎么可能不打点县尉,巡检司。怎么说彭县尉派彭经义去……

    彭经义道:“那鸟不拉屎之处,哪有什么油水?告诉你我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如此么?”章越道,“我本打算问你借笔钱来,看来罢了……”

    “什么三郎要借钱?好说,五十贯,还是一百贯?”

    章越微微一笑:“两百贯!”

    “这么多?你作甚?”

    章越道:“办个食肆。”

    彭经义道:“以你家如今地位,赵押司也不敢再烧你家铺子了。”

    “量他也不敢。”

    章越道:“仁寿寨不是久留之处,你何不找你二叔换个地方呢?”

    彭经义道:“二叔老了,况且武弁在官场上毕竟还是处处排挤,如今朝廷都任用文官为县尉了。”

    章越点了点头道:“我若有富贵之日,必不忘你。”

    彭经义笑道:“你有进士哥哥,以后要寻个出身还不容易么?”

    章越心底苦笑,自己这二哥靠不住啊,从一声不吭地逃婚坑全家,再从改籍至发解到中进士至今连封家信都不给。

    如今有的人明面上不说,但心底怕是早已怀疑了。这二哥就算对这个家再有什么不满,当个表面兄弟也好啊。

    如今一大堆人给章家人情,其实都是冲着这进士名号来的,万一他不认这家里人,那不就白给了,再这样下去就兜不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二哥不是不仗义的人啊,

    历史上他对朋友特别是苏轼还是很仗义,那不是一直记挂在心里么?怎么对自家人如此?

    莫非是打心眼看不上我和大哥?

    这也太过分了吧。

    而此刻赵押司赵府之内。

    正是十分惨淡的场景。

    赵押司的浑家已是哭了数次。她言道:“当初就与你说不要去章家退婚吧!你看好了……”

    赵押司喝道:“是此子先辱得我!你不必说了,你若是担心回乡下老家住个几日。”

    浑家道:“我担心岂是我们二人,我担心是你闺女,她对这章家二郎是有情的,你又非不知。可不知谁却将她与鲁家三公子当年的事说给章二郎知晓,眼下经了逃婚之事,章二郎又中了进士,她心底如何消受得?”

    “事已至如此,还能如何?再将她送到章家门上么?咱们家再丢一回人么?”赵押司骂道。

    “如今章二郎中了进士,但你抄章家的家,又暗使手段对付他两个兄弟,以他性子日后怎会放过你。这些年你在县里也作了不少亏心事,不说拿了多少钱,手里怕也有好几条人命吧。以往是没人追究咱们,如今……”

    “胡言乱语什么?公门里谁不是如此。来人,把扶夫人下去。”

    赵押司吩咐两个婢女将她浑家扶下去。此刻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正在此刻。

    “押司,京里来尺牍?”门子入内道。

    “京里?是哪位官人?”

    “不清楚,送尺牍的人也没看清,只是与我说是你一位京里的老友交待他送来的。”

    赵押司神色一凛,当即拆信一看。

    “押司启,久别思念不忘……”

    这笔势十分遒劲有力,而下方落款却是三字‘婿章旭’。

    见此赵押司顿时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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