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康熙在与张廷玉商淡国事时忽然重咳吐血倒地,随即陷入昏迷。康熙在他失去神智的前一刻,很突兀的命人将我带到了床前,让我守在他身边直到他醒来。这奇怪的命令着实让许多人摸不到头脑,但我却隐隐得觉得这个老头子又在将我推进了某个陷井。
果然,在之后的几日里,只要我一出屋,身后立即就会出现两尾巴,亦步亦趋,让我不胜其扰。直到初十日一早康熙转醒。我身后的尾巴才终于消失了一条,但还有一条仍坚盯我不放。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却能猜得出他的主子是哪位。没想到那位大人做事如此谨慎,就连我这个康熙棋桌上的小卒子也被他严密的监视着。不过,他派人跟我也是白白浪费人力。立储之事是何等重要,岂是我这样的人能参与的?而且现在康熙已经醒了,我这个小卒子应该可以暂时退场了,他再跟着我也没用了。
当众人涌进清溪书屋的时候,我却悄悄地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屋里,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我果然是不能缺少睡眠的人,才几天少眠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圈,就连黑眼圈和眼袋都出来了。
坐在桌边,我忽然想到了胤祯。不知道他收没收到康熙病危的消息?不过,就算他接到了消息,从西宁到京城要一个月的路程。等他回来的时候,应该已是尘埃落定新皇登基了。
做为他的妻子,我一直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如今他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别人取得。
如果那天胤祯知道一切,他会不会恨我?一想到这儿,我顿觉浑身发寒。我不敢想下去,因为我怕,很怕。
拖着疲惫的身子,我从桌边站起身,晃晃悠悠的来到内室。当我看到床的那一刻,脑袋蓦得一空,整个人便扑倒在上面。接连数日的忧思,耗损了我太多的心力,让我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瞬就睡着了。
浑浑噩噩中,我连连发梦。各种光怪陆离,飞天入海的梦境纷至沓来。睡睡醒醒、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室传来一阵急过一阵敲门声,这才将我从恍惚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穿好衣服,揉着朦胧的睡眼,我走到大厅。拉开门,李德全那焦急的老脸立时映入我的眼中。这老头不在康熙身边守着,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谙达有事吗?”我问道。
李德全收起想要继续敲门的手,语气急切地说道:“十四福晋,快、快!皇上要见您。”
“哦。”我应了一声,拢了扰披在背后长发,说道:“谙达稍等,容我整理一下就随您去。”
“来不急了,十四福晋您现在就得和奴才走,皇上哪儿等不了那么久!”
干嘛这么急?我轻皱眉头,“谙达,君前失仪是大不敬的。”
“哎呀,现在还什么失仪不失仪的,奴才是怕您再不去就、就……”他‘就’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全。
“就什么啊?你倒是说呀?”
李德全看着,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先是左右看看,在确定没人之后,这才说道:“奴才是怕您去晚了就见不到皇上最后一面了!”
“什么?!”我不自觉得抬高了声音。
“嘘!嘘!您小声些。”
“是,是。”我连忙压低声音问他:“皇上不是刚醒吗?怎么就说……嗯,就……”
“奴才也不知道啊,昨儿皇上精神还挺好的,可谁知…今儿…今儿就不成了!”
昨儿?今儿?我睡了一天?
“谙达,今天初几?”
“今天初十。”李德全有些等不急,又催促道:“福晋您快点!”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一边用五指梳在头上爬着,一边四处寻找可以用来绑头发的发带。可是找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情急之下,我只得寻来一方手帕将就着用用。站在镜前照照,一个简单的马尾,一身素色的旗袍,我满意的点点头,可以出去见人了。
我走到门口,对已经急得团团转的李德全说道:“谙达,可以走了。”
清溪书屋与我暂居的小屋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但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路程上,我竟然看到了数十个带刀侍卫在巡逻。如此层层守卫,看来那位大人已经准备最后的行动了。我在心中冷笑,提前这么多天已经下手了,果然够谨慎,亦如他的性格。
我在侍卫的注视下随着李德全踏进了清溪书屋。走进内室,康熙依旧躺在床上,只是床边多了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烛火跪在床前,似乎是有意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脸。
我来到床前跪下,对床上的康熙请安,“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走来吧。”此时康熙的声音已不复从前的沉深。若不是我靠的很近,真的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丫头……过来……”
我向前靠了靠,等了半天,康熙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我转变头对身边的胤禛说道:“四哥,皇阿玛他……”
胤禛没让我说完,直接打断,他道:“弟妹,皇阿玛一直在等你,你就听听皇阿玛要说什么吧。”
他强硬的态度,让我吃了一惊,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丫头…老四,是朕…叫回来的……”康熙现在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你…别乱猜。”
我的视线在他们父子俩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许久,似乎摸到了些头绪。我试探着问,“皇阿玛,您决定了?”
这次康熙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轻点了一下头,倒是胤禛有些震惊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应该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所以根本不用解释。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康熙的身体,就他现在的情况,怕是熬不过今天。
“丫头啊,朕要不行了。”躺在床上的康熙休息了一会,似乎存了些体力,说话也不似刚才那么喘了。“还记得你答应朕的事吗?”
“记得。”
“嗯。”康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后的事就听老四的安排吧,朕走了以后他会照顾你的。”
“皇阿玛……”
“你下去吧。”
“是。”
我恋恋不舍的起身,几乎一步三回头,只是想多看这个像父亲一样宠爱我二十多年的人。
“丫头,你那养父母叫什么?”就在我要还差一步就离开内室的时候,康熙突然开口问道。
我以为他改变主意让我留来,连忙转身答道:“莫云宣、公若晴。”
“朕记下了,你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