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一年的冬天,一个消息震惊天下的同时一个人的离世沉重地打击了我——良妃离世。
在姨娘的病榻前,姨娘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言未发,直到最后那一刻,姨娘还是无情的将我驱离。难以抑制伤心,飞奔到院子里失声痛哭,任飘飘白雪将我覆盖,而毫不理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异常,身冷,心更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仰头问苍天,为什么她总是不给我机会与她亲近?以前是这样,现在她都要走了,为什么连送她最后一程的机会都不给我?
一双大手无声地将我环住,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住我。“风儿,你没错,没错……”一滴凉凉的液体顺着我的颈项滑入领口。
“姨娘她……”我猛然回头,对上我同样的一双泪眼。
“额娘她走了。”
我的眼泪掉的更凶,转身抓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哥,你告诉我,为什么姨娘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我扑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两个伤心欲绝的人相拥在雪地里,满天飘就像他们的眼泪一直下个不停……
洁白的灵堂里,暗红色棺椁停在正中,一群身着素白麻衣的宫女和太监跪在两侧。姨娘生前从不苛责下人,所以在她走后,倒也收到些许真心的眼泪。
在康熙的默许下,我留在宫中与大哥一起为姨娘守灵七日。其间徳妃、宜妃、慧妃等一些宫妃们都前来吊唁,而为人夫的康熙却从头到尾没有露过一面。想着从前他对姨娘或明或暗的宠爱,我真有些想不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吗?如果是,那我为姨娘惋惜。
头七回魂夜,我跪在灵堂中一直等天亮也没等到回魂姨娘,想是她也觉得伤心吧。第八天,天空大亮,我带着对姨娘的思念离开紫禁城。当我走出神武门,回头望向那高大的城门,第一次觉得原来这大房子里竟然是这般的冰冷。它冻住了我心底的某个角落,不再有融化之日。
姨娘走了,同时带走了大哥的半条命,他的病来势汹汹,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勉强可以起身下床。二月里,姨娘被恩准入景陵妃园寝,大哥强撑着重病的身体在陵前长跪一天,苦劝不听,直至晕死在陵前。
文婷不懂,小哥和胤祯他们也不懂,可我却知道,大哥他心中有恨,恨皇阿玛的无情,恨老天的不公……
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十七日良妃奉安入遵化景陵妃园寝,一个美丽的女子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号,可入土真的会为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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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独自一人站在帐外,忽然一件披风落在我肩头,我落入来人的怀抱里。胤祯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风儿,这里风大,怎么不加件衣服再出来?”
“胤祯,你说姨娘会不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时隔多年之后,我又一次站在草原上仰望星空,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悠然自得的心情。
“如果死后能变成星星,那么良娘娘一定是天上最亮的那一颗,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也抬起头望着天空。
我轻笑,胤祯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看上去早已收拾起伤心,但那份忧伤却依旧会不时的出现。
“既然姨娘都能变成了天上星星,可是为什么她从来不入我梦中?”姨娘对我的冷淡一直都是我心中的桎梏,解也解不开。
“这……”胤祯顿了顿,大概觉得有些无语了,他想了想才又说道:“也许良娘娘希望你可以过的更快乐些。”
是这样吗?我望向漆黑遥远的草原深处,听大哥说姨娘从前很向往草原生活,不知道她会选择来这里投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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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年七月时,我终于如愿的再一次踏上当年和胤祯相遇的草原。这里依旧美丽如昔,所有的往事如电影一般在我眼前掠过,一切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在蓝天白云的掩映下,少女悠闲得倚坐在白虎身边哼着小曲儿,而少年则叼着草叶眯着眼睛伏在少女腿上假寐,真没想到那时的记忆竟是那么的美好。
“额娘,您和阿玛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还是那片草原,一样还是那个山丘,不一样的是从前画面中的少女变成了少妇,少年换成了三个稚童。
“是啊!”
长大的三只小魔怪,不再满足于我讲的那些不差边际的故事了。九岁的他们那旺盛的求知欲现在是不时的就会在我面前展现出来,这会儿又对我和他们阿玛的过去产生了兴趣。
“那额娘也是在这里遇到小白的吗?”弘明从小白身边打了个滚,小小的脑袋落在了我的膝上。
“当然不是,这样的草原只会有狼,是不会有老虎的。”我摇头道。
“额娘,讲讲,给我们讲讲您是怎么驯服小白的呗?”弘映和弘暟也学着弘明的样子,一轱辘来到我的身边,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吼~!什么叫驯服?那是托孤,托孤懂不?!小白在一边不满的低吼。
将小白的不满看在眼里,我安抚地抚摸它,随后戳戳弘映的脑门儿,笑着说:“额娘没有驯服小白,当年是小白的母亲临终托孤将小白交与我抚养的。”
“托孤?什么意思?”弘映抓抓脑袋,不甚明白的问。
“什么是托孤?”弘暟也不明白。
“托孤就是一些人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孩子相托给别人抚养。”我用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解释给他们听,“你们要听额娘的经历可以,但不要中间插话,乱问为什么,有问题等我讲完再提问,知道吗?”
“知道!”
小魔怪们回答的很爽快,但他们真的知道吗?
“那是康熙三十九年……”微风轻轻过,将我的记忆一下子带回到了三十九年的那个夏天……“于是我就跟着你们皇玛法回到京城了!”我的故事告一段落,没有掌声也没有喝彩,只有三个小而均匀的鼾声。
拿掉弘明嘴里叼着的草叶,轻点他的小鼻头,这几只小魔怪还真是不给我这个额娘面子啊!我笑着将带来的外套盖在他们身上。
蓝天、绿草、白帐篷还是一样的美,胤祯、儿子、小白,姨娘我很幸福,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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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草原的天气也是如此变幻莫测,九月初御驾回朝的时候就开始接连不断的下雨,原本平整的路因雨水的关系变的泥泞颠簸。一向有晕马车之症的我这一路上可是吃尽了苦头。
雨天耽误了行程,大队行至热河行宫时,已是近九月中旬。秋天热河行宫的风景,成功地吸引了康熙的眼球。于是,他一声令下大队休息,在行宫小住些时日,顺便巡视一下周边地区的民情。
康熙所谓的小住,通常都不会少于一个月。果然,十月末康熙才下令起驾回京。本以为康熙会与往年一样取道遵化,没想到这次他突然要求经由密云县、花峪沟等地再回京,这一下子打乱了我的安排。今年是姨娘两周年祭奠,我与大哥约好前去祭扫的,这可如何是好?
正急着,胤祯脸色不善的钻进我的车子。
“风儿不好了!”胤祯神色焦急的说。
“什么不好了?我挺好的。”我正烦着呢,他还来添乱,真是的。我郁郁地瞪了他一眼,不理他继续研究我的时间问题。
“诶,不是你不好了,是八哥不好了!”胤祯扳正我的脸。
“嗯?大哥?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本来皇阿玛巡视热河,召八哥陪同。可你也知道过几天就是良额娘的忌日快到了,八哥便派人来向皇阿玛说明,并让太监送了两只海东青给皇阿玛赏玩……”
他说着我听着,“这没什么啊,大哥一片孝心,皇阿玛应该明白的。”自从姨娘去世之后,大哥和康熙出现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这次八哥主动向康熙示好,不就说明大哥已经原谅康熙了,这有什么不好的?
“坏就坏在这两只海东青上!”
“啥?”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心中酝酿。
“两只海东青到皇阿玛那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啊!”我呆了。
“皇阿玛很生气,说八哥送他两只垂死之鹰意在咒他,于是骂,骂八哥……”康熙的话似乎让胤祯有些难以启齿,他抿紧了嘴唇。
不知道胤祯为何如此吐吞,我急切的催促道:“你倒快说啊!”
“他说八哥系辛者库贱妇之子……”
“什么!”
一时气急,我只觉眼前一黑,头惊些撞上车厢壁上,幸亏胤祯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我揽住,带入怀中。“风儿,你别气,皇阿玛可能只是一时气话。”
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心上像压了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他说姨娘是辛者库贱妇?!他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姨娘呢?更何况姨娘曾经是那么那么的爱他。为什么他要如此无情对待一个死去两年的人?难道为了两只破鸟可以肆意辱骂大哥!
无限的悲伤泛滥而出,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