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紫萱发自内心的笑了。也许,在洪浅炎眼里,她变回了那个善良软弱的紫萱,因为她身为人母,因为她回到了敖泽轩身边,因为敖泽轩中毒的日日夜夜她是那样卑微的亲自守护伺候,不曾离开。
但,那只是表象。撕开温柔的面纱,她依旧是她。有靠山,她靠。没有,她不在乎带刺的一个人坚强下去。想看她眼底有恐惧,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没有金若怡给你撑腰了。”嘴角的笑容带了些许的嗜血,洪浅炎用血水擦拭着刀刃,让寒光用最残忍的角度照入紫萱的眼睛。
“我知道。”淡淡的,紫萱还是那么的冷静。抬眸,她深深地看了敖泽轩一眼。她知道,他试图救她,但,他做不到。她,刚刚看到了敖泽轩看向洪浅炎那警告的目光。
“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但你知道吗?”笑颜如‘花’,如同那地狱深处的黑‘色’曼陀罗一般诡异妖媚:“想杀我的人,不少。但,我的命,这辈子,只有一个人能那得去。那个人,不是你。”带着玩味的笑容,紫萱似乎忘了此刻,她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除了我,没人能杀了我。”
即便是砧板上的‘肉’,她紫萱也是那毒死人的‘肉’。
嘶哑着声音,敖泽轩难以出声的嗓子终于稍稍恢复了一点。北杰霄的毒‘药’,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浅炎。”淡淡的两个字,无尽的隐忍。
洪浅炎的手微微一僵,敖泽轩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他还不想放弃。
是她,是她紫萱,那么对待他的妹妹。自己妹妹的仇,自己若是报不了,那么,自己这个哥哥,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妹妹?
君子报仇,十年不完。更何况,他还没等到十年。但……如此良机,他洪浅炎会错过吗?如今的紫萱,早已是今非昔比,若是等她恢复过来再报仇,怕是,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吧?
“泽轩,对不住了。”咬咬牙,心一横,洪浅炎看向紫萱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留情。
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乘人之危?那都是屁话!成王败寇,他洪浅炎只相信成王败寇。力量一点点酝酿到刀尖,这么多年的仇恨,这么多年的忍耐,到了这一刻,全部凝聚在哪夺人‘性’命的利器之上。
本来,在敖泽轩开口的那一瞬,紫萱报了那么一的希望的。毕竟,敖泽轩和洪浅炎,是怎样的关系啊……但,敖泽轩说话,洪浅炎终是没听吗?心下一冷,紫萱在心底默默的重复了那句话。能杀她的,只有她紫萱自己而已!
不等洪浅炎的刀锋砍刀,便果断的抬起手,对着自己‘胸’口用力的击去。这一下,本就身负剧毒的她,自然是萱命休矣。
“等等!”
同样的沙哑,随着声音落下,一根琴弦缠绕上紫萱的手腕,将她自杀的行为生生拦住。
然后,紫萱的视线之内,一抹白影,飘然而至。不用太多的宣战,直接便是用那琴弦作为武器,攻向了洪浅炎。
洪浅炎受惊的一退,本来已经酝酿了杀气的刀剑瞬时泄了戾气,他微微一惊,看着眼前这妖娆的媲美‘女’子的脸,目光一冷,随即沉下脸来,握紧了刀柄严阵以待。
“抱歉了,洪将军。”冷月心旋身而退,琴弦顺着他转身的动作收回手中,抬手,在空中凌空划过,“广陵止殇琴”破空而出,闪烁着七彩流光。
“哈哈,我倒是漏算了你这个半人半妖的家伙!”不屑的笑出了声,洪浅炎从未将眼前的琴师放在眼里。
冷月心微微偏头,看向紫萱的目光,有疼惜,有担忧,有祝福,有无奈。那目光是那么的复杂,以至于……让紫萱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感觉。
似,悟,诠,释——死无全尸。
身子猛地一僵,紫萱想起那判词开头的字连起来所组成的恐怖结局,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但,为什么,即便是那么努力的想劝冷月心不要管她,赶快‘抽’身而退,却,依旧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若怡姐姐因为自己毁了下半辈子,难道,还要看着莫鑫哥哥为自己丧命吗?想阻止,想阻止,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啊!
眼睁睁的,紫萱看着冷月心的手指抚‘摸’上“广陵止殇琴”的七根琴弦。古琴声声,弹奏着离开人世的绝响。
《广陵散》。
杀气随着动作弥漫,琴声悠悠,幻化为铺天盖地的剑,如雨般刺向洪浅炎。洪浅炎挥刀,舞的密不透风。刀光剑影之中,那素白身影优雅淡然依旧,却多了一份离开的决绝。
他在拼命。紫萱知道,冷月心在拼命。
对于自己和洪浅炎的关系,紫萱想过很多,她知道,这些冲突,早晚有一天是要面对的。但是,她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一种局面。
眼前,音符幻化的剑已经密不透风,隐隐的能看见冷月心衣衫飘扬,鹅‘毛’大雪落下,却自动避开了那片杀气腾腾的地段。
忽的,冷月心琴声一转。原本布满戾气的琴声骤然温和,一曲《幽兰》,竟是弹奏的生生多了几许杀气。《幽兰》曲中,竟然又隐隐的传来《潇湘水云》的‘阴’柔曲调。
一琴双曲。冷月心当真是想拼命了吗?
紫萱的手指,早已经狠狠地掐入掌心,奈何,即便是如此的想阻止,即便是这么的想挣扎,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对自己好,疼惜自己的人,一点点远去。
月心哥哥……月心哥哥!
《幽兰》,《潇湘水云》。一个是金若怡斩杀金若璃夺回属于她的地位时所弹奏的杀招,一个是金若怡夺得首席弟子之位所用的天籁,如此两个曲子,在冷月心手中,完美的‘混’为一体。那音符幻化成无数个紫萱见过或者没见过的金若怡,淡然落地。
站在山巅,即便那些金若怡是半透明的幻影,亦是,那么的风华绝代。
一瞬的恍惚,让紫萱的泪模糊了眼。若怡姐姐……
她的心彻彻底底的‘乱’了。发生的都太突然,又太让她难以接受。她还能说什么?她想说,但,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清舒的走,若怡姐姐的离开,还有现在,这发疯一般的莫鑫哥哥,都让她无所适从。
琴声再变。
这次,已经淅淅沥沥听不出曲调,但,不过是片刻,就又变得让人难以接受的杂‘乱’无章。那么的快,那么的响,震得紫萱头晕。虚弱的强撑着身体,紫萱不知道,她和能撑多久?
显然,洪浅炎被这魔音折腾的很惨。他的脸‘色’,已经差的媲美猪肝,不停的摇着头,他在‘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紫萱的心再度一疼。连续的疼,已经让她的心快要麻木,但是为什么,这一刻却是这么的明显呢?
幻影形式的金若怡,忽的群起而攻之。
一个个,扑向渐渐‘乱’了阵脚的洪浅炎,配合默契,随着冷月心的琴声,进行着夺命的攻击。
看着洪浅炎被‘逼’得一步步走向悬崖,紫萱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敖泽轩。她看到了敖泽轩眼底深深地无奈和叹息,甚至是,绝望。只是,敖泽轩再没有开口。
直到耳边传来沙石滑落的声音,紫萱猛地回过头去,只看到洪浅炎坠落悬崖的最后遗影,看到一点点消失的金若怡的幻影,敖泽轩都没有开口。
紫萱知道,敖泽轩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洪浅炎,紫萱,他只能选一个。
还好,还好。月心哥哥没事儿。紫萱在心底安慰着自己。一切都好,一切都好……那判词,终于失效了。
罪恶的复仇者已经掉落昆仑山巅,刚刚轮转了三界的昆仑之眼急需人类生命的滋润。洪浅炎,自然是命不久矣。紫萱有些欢乐的看向冷月心,只感觉身上的痛,瞬间减轻了不少。
可是,刚刚安慰自己,却听见冷月心无奈的呵呵一笑。那一下,那么凄凉,以至于紫萱的心微微一颤,不有自主的感觉担忧。此刻,一直被噤声的嗓子终于说出话来,第一句,便是:“莫鑫哥哥,你笑什么?”若是苦笑,她紫萱定会心碎如粉,若是开心的笑容,那他……
“萱儿,你要幸福。”几个字,说的淡然又决绝。
他冷月心若是真的有实力战败洪浅炎,若是真的能逆天的不损自己丝毫将洪浅炎‘逼’入死地,那么,那三界战力榜上,魁首岂不该是他冷月心?重奏双曲,一人一琴。这样的做法,对他,不过是自掘坟墓。
清舒已去,他留下何用?
他们一个个为情生为情死,清舒去了,他冷月心为谁生为谁死?人已经离开,他又要和谁白头偕老,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又如何实现?他曾不解,为何母亲在父亲逝去后宁可随他而去,殉情而死,如今,却是明白了。
那细水长流才建立的感情,在厚积薄发之后,根本无法用理智控制。他冷月心,怕是要步了母亲的后尘……
“月心哥哥……”哽咽着,紫萱哽咽着,她亲眼看着冷月心一点点淡去的身体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冷月心一人一琴,重奏双曲,耗尽妖元,才替紫萱夺了洪浅炎的‘性’命。紫萱忽的觉得好累好累,毕竟,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希望的。
真的是死无全尸。他化作昆仑山巅的一抹雾气,永远的,没了形体。没有轮回转世,只有往事今生却再无来生,下一个轮回,永远的少了那个风流倜傥的身影,紫萱的生命,再不会有那样不离不弃的长兄。
“呵……呵呵……哈哈哈哈……”笑了,仰天大笑。冷厉的风雪灌入紫萱的喉咙,生疼生疼。但,她感觉不到疼。她都已经到了痛到极限了。泪水滚滚而落,还未到了地面,便被冻成冰。
第二百一十九章身后,有谁轻轻的将她揽入怀里。紫萱麻木的任他抱着,笑容僵在了脸上。
“萱儿……对不起。”强撑着替她铸造了避开风雪的结界,敖泽轩的声音,是疲乏而又沙哑的。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啊!走的走,毁的毁,死的死!
紫萱疲惫而无力的陷在敖泽轩怀里,她知道,他虚弱的厉害,但,却没有体贴的让他停止维护结界。她累了,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溪。”叫了声一直在角落里念佛的孟溪,敖泽轩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惊扰了痛苦中的‘女’人。有的人,伤心的时候需要有人安慰,但是有的人,只需要有个人拥着她,陪她沉默,冷静。
孟溪抬起头来,目光闪烁。
“回九王府,叫祭遥郡主带着情遥郡主速来。”简洁的下了命令,敖泽轩再度将目光投向紫萱。
孟溪低低的应了一声,回身,上马去了。马蹄扬起纷纷白雪,让紫萱的视线多了几分‘迷’‘乱’。下意识的拽紧了敖泽轩的衣袖,紫萱靠在他怀里,目光幽幽的看着那飘雪的天空,目光没有焦距。
紫萱记得,清舒曾经提到过关汉卿,提到过《窦娥冤》。如今,山下也是六月,山巅,在飞雪。昆仑山,山巅,高处不胜寒,此处飘雪着实常见,为何,现在看来却是那么的反常?
老天,人在做,你在看,你真的在看吗?长而卷的睫‘毛’沾满了泪水,颤抖着,一点点的垂下,终于在这大雪纷飞的地方,疲惫的闭上。
敖泽轩紧紧的搂着紫萱,忽的发现,在鬼‘门’关前走一回,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比天下更重要的东西。他是不坏金身,早已忘了人世苦短,他有大量的生命去挥霍,所以,他忘了某些很珍贵的东西吧……接下来,就让他好好弥补吧。
夜幕降临,紫萱才转醒。目光中带着悲伤,她的目光,瞬间让敖泽轩的心冰封。
“走吧。”不等敖泽轩开口,紫萱便开了口。有些话,她不想留到最后。
微微皱眉,敖泽轩担心的看了眼紫萱依旧惨白的面容:“去哪里?”
“去……”心底一疼,泪水不由自主的再度流出,难过的勾了勾嘴角,紫萱勉强保持镇定:“去继续你的霸业。”
低下头,敖泽轩思考着。在紫萱睡着那一会儿,他已经思考了许久。但,此刻需要最后的决定。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说的无比清晰:“不必了。”
“嗯?”她紫萱是在幻听吧……
“所谓的霸业,不必了。”顿了顿,敖泽轩忽的觉得无比的轻松。有些话,开了个头,就能一直说下去:“都是身外之物,要他们何用。何况,如今我有的已经够多了。权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天下谁愿意争,谁就去争吧。平平淡淡,初茶淡饭,也好。”
心底一震,紫萱不知道该喜该悲。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现在他终于想通了,可是这代价……未免惨重。他的觉醒,果然昂贵。
“我们回山脚去吧,一会儿,祭遥和情遥就要到了。”温柔的拥着紫萱,敖泽轩的身子已经稍稍恢复了些许:“那些包袱全都放下,我们隐居。”
身子微微一个趔趄,紫萱的步子,有些不稳。毒发过后,筋疲力尽,即便是睡了一会儿,也虚弱的厉害。
敖泽轩略一犹豫,将紫萱横抱在怀里。走在那漫天风雪中,他的步子因身体尚未痊愈亦是不太稳,但,手上却是将紫萱紧紧抱住。
风雪呼啸。没有昔日在广寒宫的海誓山盟,此刻,他们的一切,都会用行动去证明。爱本就无需语言,任何的表达,在真正的爱情面前,都倍显无力。